南特敕令亨利四世在高等法院的讲话维尔万和约

第四十章 南特敕令亨利四世在高等法院的讲话维尔万和约

王国的新教徒看到他们的宗教被亨利四世抛弃,心如刀割。他们当中明智的人谅解他必须采取这项政策,仍然对他忠贞不贰。其他的人则长时期怨声载道、啧有烦言。他们眼见自己成了天主教徒的受害者,经常要求国王采取使他们不受敌人迫害的安全措施。布荣公爵和拉特里穆依公爵是这个党群的首领。国王压制叛逆性最强的人,鼓励最忠实的人,承认所有的人的权利。他和这两位公爵商谈,如同他曾经和神圣联盟分子商谈一样。但是,他这样行事并没有像神圣联盟分子向他敲诈勒索的那样,让他花费钱财,也没有让他劳神管理。他始终牢记他曾经长期是他们的领袖,他曾经同他们并肩作战,打赢过几次战役。如果说他曾经为了他们出生入死,不吝惜自己的鲜血的话,那么他们的父辈、他们的兄弟是为他而死的。

他派遣三名全权特派员和他们一道草拟一项庄严的、不能取消的、保证一种长期遭受迫害的宗教的安全和自由的敕令,使这种宗教今后既不受迫害,也不压迫他人。

这项敕令于1598年4月签署。不仅给予新教徒一种似乎属于天生权利的宗教信仰自由,而且让他们在八年之内拥有安全要塞。这些要塞是亨利三世给予他们的,位于卢瓦河以远,特别位于朗格多克。他们能够像天主教徒那样据有一切职位。在高等法院设置了由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组成的法庭。

高等法院会同主教联手向国王进谏,指出国王已经轻易而且过于仓促签署的敕令中的一个条款,从而为国王和王国效了大劳。这个条款载明,主教可以在他们愿意的某地、某时集合而无须要求批准;主教可以准许外国人进入他们的教务会议,可以去王国之外参加外国的教务会议。

亨利四世看见高等法院对这一条款惊惶不安,于是取消了这个会为阴谋和动乱大开方便之门的让步。最后,他把为感谢新教徒而做的事、同为感谢天主教徒的节制和宽容而做的事调和得完美无缺,以致人人心满意足,皆大欢喜。他的措施采取得十分得当,以致在他在位时期新教不再是个异端党派。

但是,高等法院担心国王的善良慈悲会产生不良后果,因此长期拒绝登记这项敕令。国王让高等法院的每个法庭派遣两名代表前来卢浮宫。法院院长德·图在他直言无讳、秉笔直书的历史中,从未记叙亨利四世的真实演说。这令人深感纳闷。这个历史学家、这个用拉丁文写作的作家,不仅把国王的话语中的那种产生魅力之处和无法翻译的、令人感到亲切的天真憨厚的话删掉,还模仿拉丁文作家。拉丁文作家把自己的想法塞进他们叙述的人物口中。他们主要是自吹自擂、口若悬河的演说家,而非忠实的叙述者。以下是亨利四世在高等法院发表的演说最主要的部分:

“我对我全体仆人的意见善加采纳。当他们向我提出善策良谋时,我加以采纳。如我发觉他们的意见优于我的意见时,我心甘情愿改变己见。你们当中没有谁在想来见我并想对我说‘大人,你在做某些违反一切理智的事’的时候,我会不乐意听取他的话。现在的问题在于使种种谣传和喧嚣统统销声匿迹。不应该再分什么天主教徒和胡格诺派教徒。大家都是法国人。必须让天主教徒以他们优良生活的榜样使胡格诺派教徒改变宗教信仰。但是,绝对不应该让流言蜚语、恶毒谣言自由泛滥,传遍整个王国。没有迅速核查敕令,原因就在你们。

我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从上帝那里得到的好处和恩典更多。我不愿意做忘恩负义之徒。我的天性不是忘恩负义。我怎样会对上帝是个另类啊!我至少希望上帝施予我恩典,始终对我怀有善意。我是天主教徒,我不愿意在我的王国有谁装着比我更是天主教徒。出于功利之心成为天主教徒毫无价值可言。

有人说我愿意偏袒信仰宗教的人。有人对我疑神疑鬼。如果我想毁灭天主教,我不会对这个宗教这样行事。我会调来两万名士兵。我会把我高兴赶走的人统统从这里赶走。当我下令某人离开时,他必须服从。我说:法官大人们,你们必须核查这项敕令,不然,我会让你们死亡。但是,这样做我就成了暴君。我丝毫没有用专制暴虐手段征服这个王国。我出于天性,通过我的劳动获得这个王国。

我喜爱我的巴黎高等法院,甚于喜爱其他法院。我必须了解事实真相。这个机构在我的王国里必须是独一无二的正义得以伸张的地方。它没有受到金钱丝毫腐蚀。在大多数其他高等法院,正义被人出卖。出两千埃居的人就会占出得比这少的人的上风。这个情况我了如指掌,因为从前我也曾经帮助别人行不义之事。但是,这是为我的特别图谋服务的。

你们的拖延和刁难在各个城市引发了奇怪的骚动。有人举行宗教仪式队伍游行反对敕令。甚至在图尔也发生这样的事。这样的事那里本应比别处更少,何况那里的大主教是我一手培养的。在芒市也举行了这种游行,目的在于鼓动法官们反对敕令。这是由于邪恶的煽动才形成的。你们要防止此类事件再度发生。我请求你们让我以后不再谈论此事。这是最后一次。就这样吧!我命令你们,我请求你们。”

国王尽管发表了这篇演说,但人们的成见仍然根深蒂固。为了核查问题,高等法院举行了大辩论。这个机构分为两派。一派长期依附神圣联盟,在有关宗教事务方面保存着他们旧的感情。另一派在图尔和夏隆,曾经追随国王,对国王个人和国家的需求了解较深。两个法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发言和卓识明智,让人恢复了理智。一个名叫科克莱的法官过去曾是激烈的神圣联盟的成员,在那之后,醒悟过来。他描绘了一幅战争使人深陷其中的深重灾难的图景以及一幅充满宽容思想的幸福图景。这两幅图景动人心弦、感人肺腑。但是,高等法院有些人精通法律。这些人过分受到两个狄奥多西[1]的古代针对异端的严酷的法律的影响,认为法国应该根据这两位皇帝定下的制度行事。

高等法院院长奥古斯特·德·图学识比这些人高出一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对他们说,“查士丁尼一世[2]意欲在东方根除阿里乌斯派[3]的教义。他认为可以通过剥夺信仰阿里乌斯教义者的教堂的办法来达到这个目的。当时罗马和意大利的主人大泰奥多里克做了些什么呢?他派遣罗马主教约翰一世、一个领事和两个古罗马贵族出使君士坦丁堡,向查士丁尼一世宣布,如果他迫害那些人称信仰阿里乌斯教派教义的人,那么,狄奥多尔[4]将让那些自称为唯一的天主教徒的人死亡。”这项声明阻止了查士丁尼一世的行动,于是在东方和西方都没有发生宗教迫害情事。

由像德·图这样的人叙述的这样一个重大的例子、一个亲自从罗马前往君士坦丁堡为异教徒谋福祉的给人深刻印象的教皇[5]的形象,给人的思想一个非常强烈的印象,以致南特敕令被异口同声一致通过,接着又在王国的高等法院得到登记。

亨利四世同时给予宗教和给予国家和平。他当时和西班牙国王缔结了《维尔万[6]条约》。这是第一项有利于法国的条约。在亨利二世统治时期缔结的《卡托-康布雷亚和约》使亨利二世丧失很多城市。弗朗索瓦一世和他的几个祖先缔结的那些和约则导致国王破产。亨利四世使人把菲利普二世在神圣联盟掌权的不幸的时期侵占和夺取的法国领土全部归还给他。他作为胜利者缔结和约。菲利普二世的骄焰傲气受到打压。他忍受在维尔万和会上他的使臣在各个方面都把在先权让给法国使臣,同时用他的全权使臣只是荷兰的总督埃尔内斯特大公的使臣,而不是西班牙国王的使臣这个虚空的借口来掩盖他遭受的屈辱。

这同一个西班牙君主在神圣联盟执政时期说:“我的巴黎城、我的兰斯城、我的里昂城。”那时他只称亨利四世为贝亚恩亲王,现在则被迫接受那个他曾经对之嗤之以鼻,颇为不屑,但如果他了解什么是光荣的话他就会从内心深处尊敬的人的法律。

亨利四世来到巴黎的大教堂,手拿福音书,发誓保证这项和约。他的私生活多么简单朴素,这个仪式就多么豪华宏伟。(1598年6月4日至21日)西班牙使臣们由四百名贵族随同。法国国王骑着马率领所有亲王、公爵、贵卿、高级官员,其后跟随着六百名王国最显贵的贵族,教皇特使在他右侧,西班牙使节在他左侧。他在这样的氛围中签署了这项条约。

高等法院成员出席了这个仪式,并登记了这项条约。这两件事都没有丝毫被谈及。这或者是因为极为重大庄严的宣誓已被视为足够,或者是因为有人认为高等法院的登记只对国王敕令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法官应该坚决遵从这些敕令。这一天是亨利四世过于短暂的最著名的统治时期之一。

[1]指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约346—395)和其孙东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二世(401—450)。前者为最后一位统治整个罗马帝国的君主,在位期间立基督教为国教。

[2]查士丁尼一世(483—565),拜占庭帝国皇帝。

[3]阿里乌斯为公元4世纪基督教异端派神学家。阿里乌斯教派教义认为耶稣并非神,仅为高于其他生物的被造物。

[4]狄奥多尔(?一649),耶路撒冷出生的教皇。

[5]即约翰一世。

[6]法国地名。1598年亨利四世和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在此签订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