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法院 动乱1752年以前巴黎的疯狂
高等法院因此在这场幸运的、顺利的战争中平安无事。公众刚刚发觉一些在巴黎大学进行答辩的支持教皇绝对权力者的要求的论文受到谴责和批判,一封路易十四致路易十五的信[1]、另外一些卑鄙可耻的讽刺作品以及几个支持教皇法的主教的信就有人让人焚毁。最令人难忘的,也最不值得记忆的事件,是高等法院的一个名叫卡雷·德·蒙塔热龙的法官的事件。此人是个生意买卖人的儿子,愚昧无知、弱不禁风、贪淫好色,而又毫无灵性。冉森派教士让他冲昏了头脑。他变成激烈的动乱分子。他认为自己见过一些圣迹,甚至制造过一些圣迹。他那个党派的人委托他负责一部巨型的圣迹汇编。他说这些圣迹经过四千人查验证实。这个汇编附有一封致国王的信。卡雷其人傻里傻气地在这封信上签了名,并疯疯癫癫,亲自带着这封信去凡尔赛。这个可怜虫在他这封信中对国王说,他年轻时生活放荡淫乱,他曾经放肆到成为自然神论者的地步,似乎对一个神的了解和崇拜可能是他的荒淫放荡结出的果实。愚蠢的盲目狂热就这样让人进行思考推理。1737年8月29日,卡雷法官携带他的汇编和信件前往凡尔赛。他在途中等待国王,他见到国王后跪下,奏呈他的圣迹。国王收下,转交给弗勒里红衣主教首相。当局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后,就发出一封密札,下令把卡雷法官投入巴士底狱中。次日他在巴黎家中被捕。他像真正的殉教者那样吻了吻这个密札。高等法院为此集会。以前一封密札送交血缘亲王及王国贵卿波旁公爵时,高等法院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它这次却派出代表为卡雷说项。这个行为使得犯人被递解到阿维尼翁附近,接着又被解送到瓦朗斯城堡。他后来在该地发疯死亡。在英国这样一个人物只会在被全国民众嘘叫,喝倒彩之后脱身了事。他本来不会关进牢狱,因为看见过圣迹根本不是什么罪行,因为在英国这个法治国家,笑话绝对不会受到惩罚。巴黎的骚乱者把卡雷安置在宗教信仰的最伟大的听忏悔的教士的行列中。
1738年1月,高等法院反对对加斯贡神甫、名噪一时的味增爵·德·保罗的封圣。教皇本笃十三发出的封圣谕旨似乎包括一些法国的法律与之不适应、不协调的准则。这道谕旨遭到拒绝。但是佑护被味增爵授以神职的天主教遣使会的修士,并暗中用他们来反对耶稣会教士的弗勒里红衣主教首相,却让御前会议撤销了高等法院的决定。于是尽管高等法院进谏,味增爵仍被承认为圣徒。这类鸡毛蒜皮的争执没有扰乱法国的安宁。
弗勒里红衣主教首相去世和1741年的战争[2]失利以后,高等法院东山再起,重振威势。税收使人愤慨万分,大臣们被责备犯的错误使得民怨沸腾、举国骚动。宗教纠纷的传染病同乖戾的人心,使骚乱蔓延,遍及各地。弗勒里红衣主教首相去世前曾经把一个名叫布瓦耶的,他曾使之成为王太子的家庭教师的德亚底安修会[3]教士作为他在处理教会事务方面的接班人。此人把他作为僧侣的一切学究气带到他那默默无闻的大臣职位上。他让法国教会中的主要职位全部由那些把过去过于有名的《上帝唯一子》教皇谕旨视为信条和国家法律的主教据有。多亏此人而获得巴黎大主教职位的博蒙深信他将对冉森教派斩草除根。这位大主教唆使和怂恿他那个教区的本堂神甫拒绝把被称为临终圣体,意为旅途干粮的圣餐,发给那些曾经就教皇谕旨上诉,以及向进行上诉的神甫忏悔的濒临死亡的人。继这种拒绝发给圣餐的行为而来的是,应当剥夺已被确认为冉森派教徒的埋葬权。在有些国家这种拒绝埋葬,是一种该当受到最严酷的肉刑的罪行。在各个国家的法律里,拒绝向死者尽最后的义务,是一种应受惩罚的不人道的行为。
一个圣日尼薇司铎名叫布瓦坦修士。他是圣艾蒂安-迪蒙教区的本堂神甫。他拒绝为一个著名的大学教授、有名的罗兰的继任者行圣事。巴黎大主教没有觉察到,本欲强迫他的教区的教徒尊重教皇谕旨,结果却使他们养成了不尊重圣事的习惯。科凡死时没有领圣体。埋葬他时有人刁难作梗。他的侄儿夏特莱的参事最后强迫本堂神甫给他墓地。然而,这同一位参事六个月后,1750年年终病情严重,濒于死亡时,却因埋葬他的叔叔而受到惩罚。同一个布瓦坦拒绝给他圣体和圣油,向他指明,如果他不出具一纸证明,证明他收受过一个遵从教皇谕旨《上帝唯一子》的神甫的赦免,他就不会领到圣体,也不会被涂圣油,也不会被人安葬。取得这种证明——告解证——开始被巴黎大主教付诸实施,成为惯例。这种专制暴政的改革,被所有严肃认真的有识之士视为对平民社会的侵害。其他人则只看到其中的荒谬可笑之处。对巴黎大主教的轻蔑不幸落到宗教身上。高等法院宣布这个本堂神甫煽动暴乱,对他加以训斥和警告,判处他布施,并让人把他关押在孔西埃耶里几个小时。
高等法院为阻止巴黎大主教的改革继续进行,多次向国王进谏。这些谏诤大受国人赞许认可。国王丝毫不愿为此事连累自身,整整一年让这些谏诤如石沉大海,得不到明确答复。
在此期间,巴黎大主教撤换了一个女修道院院长和总医院的一个女财务管理人,因而变得让人笑话,为千夫所指,万人憎厌。这两人长期以来由高等法院的法官安置在这两个职位上。借口冉森教派问题对人撤职查办,看来是在利用对折磨侮辱高等法院的渴求煽动起来的荒诞反常的行动。这种渴求比对宗教的虔信的煽动力度更大。国王创建的,至少国王被认为是其奠基人的总医院由在俗的高等法院和审计法院法官以及宗教界的巴黎大主教管理。很少有与负有大量家庭职责的妇女相联系的宗教职能。但是,由于这些妇女有时也能让孩子背诵教理问答,因此巴黎大主教坚决认为这些职位隶属他。整个巴黎群情激愤,怒不可遏。医院停止布施。高等法院意欲起诉。御前会议宣布支持巴黎大主教,因为“教会的”一词似乎保证它的权利。高等法院求助于惯常的谏诤,丝毫不愿登记国王的声明。
对这个在二十分之一税和在驿站年金两个问题上大肆刁难作梗的高等法院这个机构,人们已经怒不可遏。国王禁止这个机构今后插手医院事务并把这些事务全部移交御前会议。第二天高等法院首席院长莫佩乌、其他两名院长、辩护人和总检察长被召到凡尔赛,奉命带去高等法院的登记簿,以便所有已经作出的关于此事的决定全部删除。从来没有一件比这更微不足道的事在有识之士中间引发比这更大的骚乱。高等法院停止发挥它审理案件的职能;辩护人关闭他们的办公室。司法程序因一个医院的两个女人的问题而中断。但是,可怕的是,在发生这些异乎寻常的、荒唐可笑的争吵期间,穷人因无人救助而死亡。天主救济院的贪图钱财的行政官员却因可怜人的死亡而大发横财。在党派思想左右主宰一切的时期,就不再有什么慈悲可言。穷人成千上万死亡。谁也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生者为一些愚蠢荒谬的言行互相诽谤,互相撕裂。
国王让他的火枪手把敕令书送到高等法院的每个成员手中。法官们事实上遵旨行事。他们恢复开庭审判。但根本没有收到密札的辩护人没有在辩护人席上出现。他们的职能是自由的。他们的职位绝不是用钱买的。他们有权为别人的案件进行辩护或不进行辩护。他们当中谁也没有出庭。他们和高等法院串通联手,越来越激怒宫廷。最后,辩护人恢复诉讼活动。案件像往常一样审理。似乎什么都抛到脑后,被忘得干干净净。
圣艾蒂安-迪蒙的本堂神甫布瓦坦修士再次在巴黎激起争吵和笑谈。他拒绝对一个名叫勒梅尔的,在教皇谕旨《上帝唯一子》发布期间曾经支持过冉森教派,支持过颇不得力的穷神甫授圣体和临终涂圣油。这次这个修士被命令接受个人传讯。这次高等法院各个法庭集会要求给修道院长勒梅尔临终涂圣油。法院的一个秘书向大主教发出出席高等法院的邀请。这位大主教回答称他因有颇多教会事务羁身不克前往高等法院参加审理案件,并称拒绝给予勒梅尔教士圣体和圣油一事系奉他之命。高等法院法庭开会至半夜,这样一次集会从无先例。布瓦坦还被判处施舍财物。高等法院命令巴黎大主教别再干丑事以免激起公愤。总检察长奉高等法院之命于圣枝主日前去劝说这位大主教为奄奄一息的修道院长勒梅尔涂圣油。这位大主教却对这位院长之死听之任之,并迅即前往凡尔赛向国王抱怨高等法院插手神职事务。高等法院首席院长德·莫佩乌则立即前往凡尔赛。他禀奏国王,法国发生教会分裂,巴黎大主教引发国家动乱,有识之士群情激愤。他恳请国王降旨平定动乱。国王把一个蜡封的包裹交到他手里,要他在集会的法庭中撕开。高等法院法庭开会,宣读了国王签署的一份下令取消对布瓦坦的诉讼的文书。宣读后,高等法院下令逮捕布瓦坦,并派遣执达吏前往逮捕此人。这位本堂神甫逃之夭夭。国王撤销逮捕令。首席院长德·莫佩乌会同好几名代表就教会分裂的危险、宗教的滥用,以及所有这些不幸的争吵在全国散播的怀疑的、不信神以及不受束缚的思想,向国王奏呈比过去奏呈的谏诤内容更充分、更有说服力的谏诤。
第二天高等法院再次集会。它发布一项著名的判决书,宣称它将决不停止禁绝丑事发生;教皇谕旨《上帝唯一子》的内容绝非信条;绝不应该让被告逃脱司法诉究。在巴黎这项判决书售出十多万份。人人都说:“这就是我的告解证嘛。”
由于德亚底安修会修士布瓦耶已经让人把巴黎的主教职位给予一个立宪派高级教士,由于这位高级教士也把一些神甫职位和教区给予同党的教士,只剩下七到八个本堂神甫依附法国教会过去的系统。
巴黎大主教纠集和煽动教皇法支持者签署并奏呈国王一份维护告解证、反对高等法院决定的请愿书。高等法院各个法庭立即集会向圣让-昂格雷弗的个本堂神甫下达命令。此人是上述请愿书的起草者。御前会议撤销高等法院的命令,并支持这位本堂神甫。高等法院再次停止履行自身职责,而且除了针对本堂神甫的案件外,不再进行任何判决。佩戴圣像者被投入牢狱,似乎这些可怜的人无需教堂本堂神甫的帮助完全有权自由佩戴圣像。
各地有人前来高等法院抱怨对临终者拒绝行圣事。朗格尔教区的一个本堂神甫,公开让被控信奉冉森教义的两个女孩领圣体,对她们说:“我给你们圣体,就像耶稣给犹大圣体一样。”这两个女孩同犹大毫无相似之处,呈交了诉状。那个自比耶稣基督的人当众认罪,并付给两个女孩三千法郎。她们就用这笔钱结了婚。好些主教训谕和好些宣布教会分立的文章被焚毁。民众拍手称快,把这些东西称为“欢乐之火”。王国其他高等法院也在它们的管辖范围内同样行事。宫廷有时废除所有决定,有时则因感到不胜其烦,疲于应付,于是听之任之。两方面的文章著作充斥各地,泛滥成灾。有识之士无比激动、怒火中烧。最后,巴黎大主教禁止圣梅达尔的教士为一个圣阿加特女修院的修女佩尔佩蒂行圣事。高等法院命令他让她领圣体,否则没收他的圣职收入。
国王过去为自己保留了对所有事务的审理权,斥责高等法院并撤销了对巴黎大主教的年金的扣押。高等法院想召集贵卿开会,被国王禁止。高等法院各个法庭坚持,并声称修女佩尔佩蒂案件关涉贵卿领地的本质。它们作出决定称:“这些禁令大大涉及宫廷的和贵卿的本质以及亲王的权利,以致高等法院不可能在他们缺席的情况下审议此事。”1753年1月24日,国王的御前会议一反通常的形式,就此事作出一项决定,通知高等法院的书记官。高等法院就此事向国王本人要求“废除这项通知的原稿和抄本,以此赔礼道歉。”
这个机构始终同样激奋热切地对那些鼓吹教会分裂和叛乱的本堂神甫起诉。有个名叫布托尔的狂热盲信分子是普勒西-罗森维里埃的本堂神甫。耶稣会教士在他家中做了一次布道。几个在这个教区有乡村房屋的行政官员对耶稣会教士和这个本堂神甫都颇为不满。布托尔怒气冲天,疾言厉声要他们离开教堂,称他们为冉森教派教徒、加尔文教派教徒和无神论者,对他们说,他将是第一个把手浸在他们的鲜血中的人。然而,高等法院只判处他无期流放。
巴黎大主教不站在这个狂热盲信者这一边。但是,关于拒绝行圣事的问题,高等法院的决定总是遭到撒销。由于这个机构意欲迫使首都的大主教发放圣体,那些副主教就未被放过。一些执达吏经常被派往奥尔良或者夏尔特尔让人领取圣体。没有一个星期高等法院不在它的管辖范围发布发放圣体的决定;没有一个星期御前会议不发布不发放圣体的决定。使有识之士激怒乖戾起来的是修女佩尔佩蒂遭到劫持一事。巴黎大主教奉宫廷之命让人劫持这个女孩,因为这个女孩不顾巴黎大主教的命令意欲领取圣体。她的修女伴侣们被分遣到各地。圣阿加特的小修院被解散。冉森教派教士大声疾呼他们散发的讽刺小册子遍布法国全境,传到各地。他们宣告王朝覆灭。高等法院始终深信圣阿加特一案需要召开王国贵卿会议。国王则坚持认为发放圣体并非贵卿领地事务。
在朴野无文、蒙昧无知的时期,诸如此类的幼稚可笑的言行,本会颠覆法国。狂热崇拜用最细小的借口武装自己。单单圣事这个词,就可能使从王国从此端到彼端血流成河。主教会停止城市的圣事活动。教皇会支持主教。有人则会招兵买马,手执刀剑发放圣体。但是,所有正直诚实的人对这些争论的内容和实质的鄙视,拯救了法国。民众渣滓中的三百或者四百个动乱分子的确认为必须为教皇的谕旨,为修女佩尔佩蒂自相残杀。国家其余的人则无所不虑。高等法院因它反对巴黎大主教、反对御前会议的决定而深受民众喜爱。但是,人们仅仅喜爱而已。任何家长的脑袋里都没有像投石党运动时期有人所做的那样,突然出现拿起武器或捐献钱款支持这个机构反对宫廷的念头。高等法院深受公众爱戴,顽强坚持它的它认定正确的决定,但并不起来造反作乱。
[1]原文如此。
[2]1740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去世,其女玛丽亚-特蕾西继承王位。普鲁士国王向玛丽亚-特蕾西提出以割让西里西亚为条件换取他对皇位继承的承认。遭到拒绝后,他出兵强占西里西亚,挑起战争。西班牙、法国等都加入普鲁士一方。
[3]天主教修会,1524年创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