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余出伦敦后，书中初未言壁各德，然已累累寄书矣。既至姨家，即以书奉讯；后此姨氏留余，余复作长书慰壁各德。至于入学后，复以书叙得读书之乐。迭克之赠我十先零，余易一半几尼，封书中还之，心为释然。且语彼言所假之几尼，已落贼手。三书去后，壁各德咸有报书，惟不能详尽，答余患难之状，不作恳词，但书嗟夫噫嘻等语。有时墨痕松散，似为水渍。书既无可读，盖其声似至爱我，而水渍处必泪痕矣。至云身居祖姨之家，书意似云此等健妇人，胡能慈祥至是。书中尤患吾不禁苦而逃，则曰果无车值者，先以书见告。书中言麦得斯东不居吾家，欲出以赁人，或售人。吾闻之至不适。嗟夫！屋吾有也，彼二憾一日在者，何能归我。惟今既无人居是，则林影日光之下，处处皆属空房，而身为是屋主人，思之何复可耐。门前小园，落叶定必数寸，而父母断坟相向，临睇者又属何人！觉父母既亡，而区区之屋亦并死矣。凡余少时与吾父母遗留之迹，今无有矣。壁各德书亦无他语，但言巴格司尚健，而悭吝如昔。此事吾亦恕之，人人固有短处，即吾身亦岂无过者！惟小楼悬榻，亦如恒状，老兄与汉姆均无恙。根密支孀独多怨，精神日罢。人人均寄声问好，惟爱密柳无言。余将壁各德语一一语之祖姨，惟匿爱密柳事不之告。祖姨亦常至坎忒白雷看余，来时突如，殆欲乘余不备，以指吾短。及见余操行佳，读书亦进，问诸旁人，人人言佳，遂不为突兀之状。余每间三四礼拜，必间归朝姨氏。迭克则以礼拜三坐公车来，必一宿始归。来时必挟笔墨书条陈，言为时已促，不能更缓矣。迭克者嗜姜汁面包，祖姨命彼来，必以此款之，且令与饼师立帐。惟一日不过一先零，即在逆旅中膳宿，悉祖姨承之。因思此囊中金钱，但令其锵然作声，不听其用。后此侦得迭克欲用一钱，必禀承祖姨之命。迭克恒告余，言姨氏在女中为英杰，语时辄作耳语。一日迭克至，语余曰：“大卫，近有人恒藏吾屋左右，作恐状以震密斯贝测者，是何人也？”余骇然曰：“敢震吾姨氏耶！”迭克点首曰：“吾思贝测为女豪杰，孰能震之！汝今勿对人言，且彼第一次来时在一千六百四十九年，为却而司第一斩首之日。汝前此告我果一千六百四十九年否？”余曰：“然。”迭克摇首曰：“吾年未有如此之老，胡能见是！”余曰：“震吾祖姨之人，与尔相见在一千六百四十九年耶？”迭克曰：“是何能者！且尔所忆之年分，得诸史记耶？”余曰：“然。”迭克曰：“史记安能作妄语？”余曰：“不能。”迭克曰：“吾记忆或误，质言之，彼第一次至时，必却而司第一事入我脑筋时矣。余方饮茗，与密斯贝测闲行，而此人即突出于吾次。”余曰：“彼但来往于吾家左右耶？”迭克曰：“然。吾尚记忆，初不来往于吾家左右也。”余思迭克颠倒如是，愈问之且愈乱，因以简语叩之曰：“彼来何为？”迭克曰：“彼前此不居于彼间，一日忽至，与密斯贝测作微语，贝测一见即晕。吾立而视之，彼亦即去，吾乃不知其人安藏，其藏于地中耶？”余曰：“讵第一次晤吾姨氏后，乃终不见耶？”迭克曰：“然。彼直至于昨日之晚，吾与密斯同行，而彼即猱进，踞密斯之后，吾见之，即旧日所见之人。”余见迭克重沓，但问之曰：“此遭吾姨氏晕乎？”迭克曰：“颤也。以手扶阑干，防其更晕。”遂招余附耳言曰：“汝祖姨胡为于月下予彼以钱？”余曰：“丐也。”迭克力止余曰：“非丐。吾后此在窗中下窥，尔祖姨实于半夜出钱予之。彼得钱即隐，意其复入地底矣。尔祖姨予钱后，即潜归，今日神宇尚复未定。”余闻迭克言，殊不信，以是人脑筋时乱，必移却而司第一之妄念，凭虚复造是言。既而思之，或其人即迭克之仇，欲取迭克，姨氏既为保护之人，赂之使去，亦正难言。余此时与迭克交逾密，甚为忧危，故每逢礼拜三偶迟未至者，余即以为已落仇手。幸终如约而来，笑乐不改常度，亦不言月下乞钱之人。迭克来时，余及迭克均乐。已而与余同学渐稔，吾同学戏时，迭克则注其精神以视。至于二人较力，迭克皇然为之忧虞，至于不能呼吸；及一逃一追，则迭克出其手巾高扬，以壮其势，此时真忘却而司第一事矣。每及夏日蹴踘，则迭克往来奔逐，汗被其额。冬季溜雪、抛雪，而迭克鼻冻欲僵，亦不之觉。尤能范纸为百状，或以刀镌橘皮，玲珑出人意表，以铁丝为鸟笼，以旧叶子为罗马古式之车，但得枯草及线，凡生人所制奇技淫巧之物，均能仿效。于是好之者，匪特同学，一日，先生亦询及迭克矣。余遂述祖姨所言者告之先生。先生闻之，愿见其人，谓余曰：“后此来时，尔当为我介绍。”至礼拜三日，余遂如先生言。先生谓迭克曰：“汝勿居客舍，即下榻吾斋亦可。”于是迭克遂友先生，待余毕课，渐与师母相见。师母近日貌尤惨白，余亦不多面师母也。迭克既稔先生家人，积渐安如其家。一至即上讲堂，不复迟余于门外。既至必隅坐，不移尺寸，久久如是，余遂称迭克所坐曰迭克坐。时脱冠倾听入神，而见先生尤尊礼如天神，谓余曰：“此人空前绝后之大学问家也。”每见先生必脱冠。交谊既密，常同行院中，然先生偶有所言，亦必脱冠耸听。有时与先生行，先生出书稿读之，迭克倾听，如领书中神味。后此安尼司亦识其人，以常来故，亦稔尤利亚。盖迭克之来，名为保护余也，然每有不适之事，辄来受教于余。余每言无不遵率而行，且称余曰：“汝秉赋高，才具宏，或为尔祖姨所传贻之识力。”一日为礼拜四，余送迭克登车，道遇尤利亚。尤利亚曰：“马司德大卫，不尝言见贲吾家，与老母茗话乎？吾固不敢邀君者，以凡素之家，恐因是以慢客。”余此时尚不能自决，友尤利亚耶，或不友之为当，辗转不复自定。顾不行殊无以对其人，且涉于蹇，因曰：“足下固约我，第未订我以期。”尤利亚曰：“未来殆为未约，非寒素我也。既如是者，意延马司德大卫今夕惠临。果马司德大卫鄙我贫薄，则可勿费约诺。以我荜门圭窦之人，力固不能约客也。”余曰：“但问密司忒威克菲而果见允，吾必如约。”是日六句钟，余谓尤利亚曰：“行矣。”道中，尤利亚曰：“吾母今日必称意，得上宾惠顾。”余曰：“今晨所问，殆以我为偃蹇。”尤利亚曰：“此等思想，初未上我脑中，即马司德大卫弗临，我亦不以为蹇。以我家固凡猥，不称供客。”余恶闻其言，乃乱以他语曰：“尔近来定多治律。”尤利亚曰：“我如是用功讵名为读律者，亦于午后事闲，始受铁德先生（著书人名也）陶熔耳。”余曰：“其书似难读。”尤利亚曰：“在我固难，而慧者则否。”行时，以瘦手仰叩其颏，言曰：“书中多腊丁、希腊语，似我不学，良不之悟。”余曰：“足下愿学腊丁文乎？吾适学此，足以奉及。”尤利亚曰：“是固马司德大卫雅意，然以我猥贱，胡敢承诺。”余笑曰：“安用言此。”尤利亚曰：“确也。吾讵不愿学？特地望相悬，不敢置身门下。以我凡下如此，尚有斥我为攀高者；若更攀高，则尤见斥于人。盖学问一道，初非吾分内事，吾故不敢妄有所期。天下以贫人度日如是足矣。”语时摇首，不可自容。余曰：“尤利亚误矣。学问中初无门地之分，果尔有志，吾尚可佐其不足。”尤利亚曰：“马司德大才，为我师，宁复有愧。惟君之门第非寒，乌能为寒人领解其艰琐之处。综言之，吾断不敢妄求学问，以取忌于上等人。是间吾之茅舍在矣。”余遂入一古式之小屋，临衢之门，入即寝室。中有女人，貌肖尤利亚，厥身尤侏，余知为其母。见余至尊礼，至与尤利亚亲吻时，尚与余道歉衷曰：“幸公子恕我。媪家固贫，然母子之爱未能割也。”屋中合厨房、客座为一，几上陈茶点，水铫中尚泡泡作响。屋中有橱，类作书之台，其上叠书数卷。尚有小庋阁，置刀叉之属。尤利亚丧父久，其母尚缁，乃未除丧，惟一冠如恒，而所衣竟如新丧。母曰密昔司喜迫，治茗时言曰：“尤利亚，今日为马司德大卫光临之日，后此当用此为纪念日。”尤利亚曰：“吾知母见上客乐也。”密昔司喜迫曰：“若尔亡父在时，亦可躬逢其盛。”余见彼母子如是非分尊余，则愧不可仰，然天下人恒好谀，此时觉密昔司喜迫真善人耳。密昔司喜迫曰：“尤利亚思嘉宾久，终以寒故，乃不即莅。实则贫吾命也，过去、现在、未来皆一辙无变。”余曰：“通塞有时，胡可预定。”密昔司喜迫曰：“天心既定，媪亦安之。”于是尤利亚面余坐，母则中立，累累以果饵啖余，劝进良殷，实则无一可口。顾主人意殷，余乃不敢峻却。后此语及姨氏，余亦称我祖姨；彼泛论父母，吾亦述吾父母；谈及后父，则余亦举后父事答之。惟语及后父则立止，以姨氏命我勿言后父事，然瓶口受塞，不启不可，以我年少，经彼母子诘问，胡得不言。凡余不欲言之隐，不期皆泄，觉余为贵客，可以恣我所言，一无所忌。但觉彼母子相爱，余不禁有触于心。而尤利亚母子同声附和，用餂吾言。余自觉词锋良非彼敌，余惟不语以酒酤事，余事则尽言之。尤利亚母子尽得余家世，遂谈及威克菲而家事。母子互相发明，或言主翁之德素，或言安尼司之美丽，至于家常猥琐之事，一一毕述。方其语时，余亦夹入，实则语皆不宜为童子所出者，则皆出之。已而思归矣，忽门前行过一人，时屋扉适开，其人过而复回，言曰：“考伯菲而，汝在是耶？”余见之，即密考伯，仍悬眼镜，执行杖，无改前状。伸手言曰：“吾亲爱之考伯菲而，吾安知在此遇尔，足知人事无常。余正在道中闲行，思得机会，孰知机会无之，而故人却遇，汝我真患难之交矣。但尔近状何似者？”余固愿见密考伯，但不欲见之于是间，因与接手甚恭，且问以密昔司密考伯安否？密考伯曰：“谢君问讯，彼久病新痊也。此孪生儿亦已断乳，吾妻方与仆为旅行，颇复念君。”余曰：“必当一往面夫人。”密考伯曰：“谢君见存。”复四顾言曰：“吾今得吾小友考伯菲而矣，正与孀居之夫人及其哲嗣茗话，不审能否介绍见主人耶？”余遂为介绍见尤利亚母子。二人延坐，密考伯亦就坐，言曰：“凡为吾友考伯菲而之友，其人即为吾友。”密昔司喜迫曰：“吾家贫薄，乌敢友马司德考伯菲而。今日托彼之光，光及蓬荜，即尊客之来亦尔。”密考伯鞠躬言曰：“马丹措语，过于㧑谦。”问余曰：“考伯菲而尚业酤乎？”余执冠将逃，赦及其耳，但曰：“否，否，今在司托朗博士家肄业。”密考伯曰：“汝又入学矣！此消息大佳。实则以尔之才，虽无名师，即自修亦生神悟。”尤利亚亦曰：“然。”余曰：“吾今往面密昔司密考伯矣。”密考伯起立言曰：“君必见贶，即此告行。此间均良友，可以摅怀而告，年来困于营生，殊可悯叹。有时欲力脱困难，乃卒仆我于地。吾每遇艰屯，于吾友匪言不道。”语至此，遂鞠躬谢彼母子，与余同出。既履广衢，则翕唇噫气而行。密考伯所居为小客寓，下榻处亦极逼狭，居于主帐者隔壁中，烟煤之臭扑人。余思其下必为庖次，觉地板之罅时时出腻垢气，而墙上有霉湿之水蒸汗，且闻时时有玻璃杯声，又知与沽酒处密迩。密昔司密考伯方支颐榻上。密考伯先入，言曰：“吾为尔介绍，见一司托朗博士学生。”密昔司一见为我，则大异，且喜。余亦喜见密昔司，于是接手后，遂依榻沿而坐。密考伯曰：“吾亲爱之贤妻，可以近况语马司德考伯菲而，吾将至柜上取报章读之，观告白上有无可乘之机。”密考伯既行，余问密昔司曰：“马丹不在迫立墨斯耶？”密昔司曰：“然，曾一至其地。”余曰：“至时独无事机乎？”密昔司曰：“去时固作是想，惟税关中无尚有才之人，即外家之力，亦不能代觅得存活之地。大抵税关人多忌才，得才人而用之，则无才者将日形其拙。且尚有言不敢奉欺。吾外家闻密考伯将携吾母子同行，因之见彼良薄。在理吾夫初出穷薮，固当援引其人，俾之成立，乃见待殊落漠无欢。”余大骇曰：“骨肉乃至是耶？”密昔司曰：“人情恶薄，亦奚足言。吾夫妇居仅数礼拜，而外氏竟视同陌路。”余太息曰：“势利起于家庭，即自回想，亦当内愧。”密昔司曰：“然，汝试思密考伯为何等人，见薄如此，又讵能耐。今但有一着，为假数钱，更归伦敦。”余曰：“后此果归伦敦耶？”曰：“然，归后复与吾从昆弟言，为密考伯图立足地。试思一家六口，女佣尚不在此数，不执一业，讵仰餐空气耶？”余曰：“是安能生！”密昔司曰：“吾问计于吾从昆，咸曰密考伯当治煤。”余趣问曰：“何也？”密昔司曰：“市煤耳。吾从昆言，麦德威煤行今欲得人为助，密考伯遂往觇煤行，于是夫妇同行，往视煤厂。”余曰：“见主者乎？”密昔司曰：“见矣。此间固须材，然非资本不能得。密考伯才具固出人，而钱安从得，因而不获济。吾又思此间礼拜堂为时巨观，故偶至一瞻礼，来意固以名胜之地宜流览，其次或因是而获生事。今居此已三日矣，乃一无端倪，足以措手。但在此候伦敦寓书及钱，用付肆中膳宿之费；若果不得钱者，则将莫见吾之儿女矣。”余闻言，怆不可耐。时密考伯亦入，余至再慰藉曰：“恨童子无钱，不尔，当力助先生。”夫妇争与余接手，言曰：“君真良友。”密考伯曰：“凡人至于无聊，想在同侪中假一薙发之刀，容或不靳。”此语一发，密昔司立起抱其颈，言曰：“吾夫切勿言此。”密考伯悲不自胜。已而少止，掣铃呼佣保入，命作猪腰布丁及虾一盘，备晨餐也。余遂与之别。夫妻坚约余饭，相邀至殷渥，至令余不可奉却，但曰：“明日功课集，不能自脱。”密考伯曰：“后日侵晨，当造学堂，伴尔同贲。”逾一日，密考伯果至，迟余于客堂，言曰：“今晚当奉屈，今且告归。”余曰：“伦敦之钱至乎？”密考伯不答遽行。是日在窗中外觑，见密考伯与尤利亚同行，尤利亚似谢却不前，而密考伯则故泥之。时至，余赴逆旅，密考伯语余，语至尤利亚家饮其酒，乃坚却不至。“吾思贵友尤利亚后此必为驰名之律师矣，方我窘时，殊忧无是朋友，果有明律之人，胡至为债主所困。”余自思前此固未还钱，即有律师，亦安所用。顾余但作是想，初未明言，而尤不敢止密考伯，令勿告尤利亚以余行酤事，惟欲问尤利亚有无议论，则又不敢发吻。余恐密昔司不适于心，亦不之问，而心怏怏不已。饭亦小腆，有鱼一器、炙小牛肉一器，佐以燖肉、竹鸡、布丁三味。酒则葡萄，间以爱而。饭已，密昔司自温甜酒饮余。密考伯饭时，兴致甚高，为余素所未见。方饮甜酒时，容光焕发，如加丹漆于额颊之上。言曰：“吾夫妇之居此，乐至矣。”遂起举觥寿余及其妻，且絮述前此交谊。余亦起寿密昔司曰：“饮此酒，祝马丹长寿。”密考伯遂历称其妻嘉言懿行，为世贤女，能相夫教子，共处患难，且谓余曰：“汝论娶者，所娶亦当如吾妻。惟不审闺秀中更有贤类吾妻者否？”酒罢，主客咸乐，余遂歌古调，引彼夫妇之手，同声合唱。唱已言别，祝后此大兴其门业。余初以为彼夫妇之乐如是，是必不窘，遂亦不为之忧烦。讵知第二日七句钟得书，为密考伯夜中九点钟所手书，距别余时仅一刻钟。信中言曰：“吾至爱之小友知之：余掷枭矣，全局皆败。今夕盖以伪面具苞其百忧之心，伦敦寓资与我之事乌有矣。以此之故，膳宿之费，主人谆逼，吾但能出笔据，请以十四日以后付与主人。此特自全之计，及时必无术自全，其收场仍可想见。顾我之运命定矣，当以吾身为吾小友考伯菲而避险之灯塔可也。吾之以书予尔，意即在是，果一生之困苦能尽吾小友，则后身坠黑狱，犹有一线光明。此书为最后之诀别，盖至穷极窘不为社会所容之威而根密考伯书也。”余读是书，如被棒击，立起出门，将往慰之，后再入堂。乃半道中遇公车，见密考伯夫妇高坐于公车之上，尚笑语无已时。手中执胡桃仁，彼此掇食，而密考伯衣囊之上尚露瓶塞，中似有酒也。二人不见余，余见二人欢乐如是，知无可慰，遂取道向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