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黄梅戏现代化探索的历程(上)(1978—1997)
从1978年到2015年,“新时期”已经历37个年头。在这37年中,我国的经济飞速发展,社会、政治、文化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同阶段的发展速度、社会面貌、文化形态存在一定差异,但大体都处于“改革开放”的时代语境之中。这期间再无影响我国社会历史进程的重大社会政治事件发生,黄梅戏的现代化探索也没有因为“非遗保护”等政策的实施而停下脚步,这就使得新时期黄梅戏现代化探索历程的连续性特征大于阶段性特征。因此,对新时期黄梅戏现代化探索进行阶段划分颇有难度。然而,对这一历程进行阶段划分能更清晰地洞察研究对象的发展变化,能更准确更深入地把握研究对象,因此,将37年来黄梅戏的现代化探索历程划分为不同段落是必要的。
笔者认为,以1997年为界,将新时期黄梅戏的现代化探索分为前后两期,比较符合这一时期黄梅戏发展的实际。1997年,中共安徽省委、省政府制定“打好徽字牌,唱响黄梅戏,建设文化强省”的文化发展战略,[1]从1998年起,安徽省开展了一系列旨在振兴黄梅戏的重大活动,对黄梅戏的题材选择(例如,更注重选择当地的文化名人、重大历史事件和标志性的文化成果为表现对象,强化地域特色,很注意“打徽字牌”)、表现手段(例如,更注重借鉴现代舞、音乐剧、流行音乐、影视及其他后现代艺术的表现手法和艺术语汇,象征、混搭、拼贴等手法得到较广泛的运用)、舞台面貌(更注意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刷新舞台美术)、艺术生态(黄梅戏创作演出活动比此前活跃,社会对黄梅戏的关注度提高)等均有较大影响。湖北的黄梅戏也深受安徽黄梅戏的影响,1998年以来的现代化探索特别重视融入当地文化元素,推出了一批塑造湖北文化名人、彰显湖北文化,特别是鄂东文化的新剧目,探索的步伐也比此前迈得大一些,“鄂派黄梅戏”得到较广泛的认同。故以此为界,将1978年以来的黄梅戏现代化探索历程分为前后两个阶段:1978—1997年为前期,1998—2015年为后期。
20世纪六七十年代,黄梅戏遭受严重摧残,《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牛郎织女》等名剧都被打成“鼓吹阶级调和,宣扬小农经济的大毒草”,禁止演出。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到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间,“强加给广大文艺工作者的‘黑线专政’依然十分猖獗……由于极左流毒一时未能肃清,在粉碎‘四人帮’后的头两年内,黄梅戏的保留剧目和业务人员都未获得彻底解放”。[2]因此,这两年黄梅戏的现代化探索尚在酝酿之中。
直到1978年12月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布以前的错误,被压制了十来年的黄梅戏才迎来了“第二次解放”(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黄梅戏曾迎来“第一次解放”,长期被官府打压的遭遇得以彻底改变,黄梅戏得到新中国政府的大力扶持,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大量曾被打入冷宫甚至被禁演的传统剧目恢复上演,如《天仙配》《打猪草》《夫妻观灯》(《闹花灯》)、《打豆腐》《女驸马》《罗帕记》《告粮官》《小辞店》《荞麦记》《红梅惊疯》《春香闹学》《戏牡丹》《点大麦》《蓝桥会》《碧玉簪》《梁山伯与祝英台》等都得以“重见天日”。当时的演出场所很有限,但观众却非常踊跃,为了满足观众的迫切要求,采取人歇场子不歇的办法,这一场刚散,下一场又接着开锣。离县城或省城较远的农民群众结伴租卡车、拖拉机,奔波数十里进城“过戏瘾”。安徽省的多个黄梅戏剧团除了经常下乡演出之外,还应邀到湖南、湖北、江西、江苏、四川、上海、北京等省市的多地演出,有的一演就是半年以上。剧团所到之处,观众的反应异常热烈。
但仅演传统戏是无法满足广大观众,特别是安徽当地观众的需要的,为此,安徽省内的黄梅戏表演团体在恢复上演传统戏的同时,又从话剧、京剧以及其他地方戏中移植改编一部分剧目上演,以丰富演出剧目。例如,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在1978—1979年改编上演了《于无声处》《包公赔情》《姐妹易嫁》《春草闯堂》《站花墙》《唐知县审诰命》等剧目。在恢复上演传统戏和移植改编其他剧种的剧目的同时,黄梅戏的现代化探索也小心翼翼地开始迈步了。
这一时期的探索明显受到“解放思想”的时代大潮的影响,剧目的题材、表现向度、表现方法与此前相比都发生了较大变化:
随着人们思想解放、社会进步开放和多元文化的交流,戏剧的内容逐渐从歌颂与批判的模式中跳出,题材触角已深入到旮旯胡同,深入到人的意识和潜意识,表现的思想感情五彩斑斓,也更倾向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通过普通人,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行为中挖掘、表现人和人性……由道德历史表现的层面逐渐向人文理性、向审美的层面推进。[3]
捐献遗体的小学女教师(《未了情》)、下乡回乡“知青”(《蓓蕾初开》《袁璞与荆凤》《选才记》)、开小饭店的寡妇(《遥指杏花村》)、打工仔(《三进新房》)、小煤窑主(《遥指杏花村》)、留美博士(《女状元与博士郎》)、勤劳致富的农民(《柯老二入党》)、奔小康的茶农(《天堂梦》)、个体工商户老板(《离巢凤》)、殡葬业的青年女工(《幽兰吐芳》)、下乡扶贫的农业科技工作者(《柳暗花明》)等富有时代特征的人物进入黄梅戏人物画廊,使黄梅戏人物画廊的时代性大为增强。孟姜女(《孟姜女》)、龙女海云(《龙女情》)、船女徐翠莲(《黄梅破雾》)、掌管刑狱的官员李离(《失刑斩》)、知县李河清(《黄梅破雾》)、刑部尚书郭守宗(《三斩子》)、算命先生王半仙(《血染袍红》)、女牢头郭玉梅(《血狐帕》)、蒙冤的民女梁桃花(《桃李无言》)等人物的善良正直,奉公守法,人性觉醒;秦始皇(《孟姜女》)、州官刘得林(《陈州怨》)、知州柳智通(《血染袍红》)、醋意大发的贵妇王熙凤(《王熙凤与尤二姐》)、权豪势要石还山(《黄梅破雾》)、恶少丘虎(《借官记》)、当了皇帝的朱元璋(《打驴骂轿》)、县令贾青莲(《桃李无言》)、店小二钱孚(《母老虎上轿》)等人物的自私歹毒,人性泯灭,都得到生动体现。此前常见的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被人性善恶的冲突所取代,高大全、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人物被普通的小人物,甚至是有缺陷的小人物所代替。
这一时期湖北的“鄂派”黄梅戏迎来了一个重要的发展机遇。从1986年起,湖北省人民政府拨专款扶植黄梅戏,湖北省文化厅多次派人到黄梅戏的“老家”——黄州、黄梅、英山、罗田、蕲春等县市调研,中共黄冈市委、市政府采取措施促进黄梅戏的剧本创作。1987年,中共湖北省委、省政府实施“把黄梅戏请回娘家”的发展战略,恢复、新建黄梅戏艺术院团,特别是在黄冈市创建湖北省黄梅戏剧院,黄冈地区艺术学校招收黄梅戏学员,从安徽引进优秀的黄梅戏演员,举办湖北省黄梅戏艺术节,使疲弱不振的湖北黄梅戏迅速崛起。这一时期湖北的多个黄梅戏院团创作(有的是对传统剧目的整理改编)演出了大批新剧目,如湖北省黄梅戏剧院的《和氏璧》《双下山》《回门》《未了情》,湖北省黄梅县黄梅戏剧团的《於老四与张二女》《离巢凤》《张之洞传奇》,湖北省英山县黄梅戏剧团的《银锁怨》《拆不散的冤家》《深宫孽海》《天堂梦》,湖北省蕲春县黄梅戏剧团的《医圣辞官》《知府求医》《香女》,湖北省罗田县黄梅戏剧团的《明皇陪情》《花轿曲》《苦女情》,湖北省武穴市黄梅戏剧团的《赵英娘》《劲竹迎风》,湖北省黄冈市龙感湖区黄梅戏剧团的《贞娘怨》,湖北省枝江县黄梅戏剧团的《追新郎》等。
从剧目的水准及其影响力看,前期探索中最重要的代表作是《无事生非》和《红楼梦》;从舞台演出的角度来看,前期探索的代表人物是马兰、黄新德、吴亚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