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实践价值

(二)实践价值

从实践层面看,艺术上的“新”未必都具有现代性,文化艺术上的“传统”并非一定与“现代”对立,更不意味着新的就一定受现代人欢迎。实际情况有时恰恰相反,“老旧”的文化成果、审美对象有可能水平更高,难以超越,因而更受一代又一代人的欢迎。

例如,唐诗、宋词、元曲中的名篇,《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古代小说就具有永恒的魅力,受到一代又一代人的欢迎,近代以来创作的现代色彩较为鲜明的大量小说、新诗、戏剧,却少有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例如,我国近代以来的戏曲新作受到观众欢迎的并不少见,但在艺术水平和影响力上超越关汉卿的《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王实甫的《西厢记》,纪君祥的《赵氏孤儿》,马致远的《汉宫秋》,白朴的《梧桐雨》,高濂的《玉簪记》,汤显祖的《牡丹亭》,李玉的《清忠谱》,朱素臣的《十五贯》,洪昇的《长生殿》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等名剧者却并不多见。进入以“追新逐异”为特征的新时期以来,戏曲演出市场的情况也是这样,就受欢迎的程度而言,可以说是现代戏不如古装戏,新编戏不如传统戏。花费不菲、名家合力打造的某些新编戏,尽管思想内容与舞台呈现确有较鲜明的现代性,也获得专家的喝彩和政府的奖项,但真正能经常演出的却并不多。

黄梅戏的演出市场也大体如此。由于黄梅戏创生于乡村,很早就开始创作(有的是从其他剧种移植或改编)演出表现底层群众现实生活的现代戏。初创期有《逃水荒》《告粮官》等,20世纪30~40年代有《土劣自叹》《妇女自叹》《难民自叹》《金老四逼租》《新三字经》《枪毙阎瑞生》《天莲配》等,20世纪50年代有《新事新办》《柳树井》《王金凤》《金狮子》《泉边上的爱情》《洪波曲》《大别山上红旗飘》《查清敌人》《农民血泪》《逼嫁》《仇深似海》等,20世纪60年代有《一把草药》《两个苹果》《架线》《小店春早》《刘三姐》《王杰颂》《党的女儿》《春暖花开》等,20世纪70年代有《南国烽烟》《选才记》《袁璞与荆凤》等。其中不乏由名家严凤英、王少舫主演的剧目,有的在当时产生过较大影响,有的也拍成了电影,但这些戏都未能进入黄梅戏保留剧目的行列。新时期演出频率较高的是《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小辞店》四出大戏,和《打猪草》《闹花灯》(《夫妻观灯》)、《打豆腐》《戏牡丹》四出小戏,这些剧目都属于传统戏——不过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进行过整理改编的传统戏。20世纪80年代至今,无论是安徽还是湖北的黄梅戏艺术院团,半数以上的剧团一年可以出品1~2部新戏,其中既有古装戏,也有现代戏,迄今为止其总数当在200部以上。可是,无论是新编历史剧、古装戏还是新编现代戏,新时期黄梅戏的新编剧目为普通观众所知者甚少,能经常上演的就更少了,现代戏就更是如此,请看以下事实。

王夔先生2002年7~8月对上海、安徽、武汉三地11所高校(安徽高校超过半数)的百名大学生就黄梅戏的现状进行了问卷调查,这次对黄梅戏传播核心区所做调查的结果令人深思,也令人担忧。

在回答“你知道哪些黄梅戏剧目”的问题时,除了9%的人回答“不清楚”之外,绝大多数人(占总数的71%)只知道诸如《天仙配》《女驸马》《夫妻观灯》《打猪草》等黄梅戏经典剧目(其中《天仙配》被70次提及,《女驸马》被40次提及,《打猪草》被21次提及);有18%的观众既知道经典剧目,也知道黄梅戏新创剧目;仅有2%的人熟悉黄梅戏的新剧目,而且涉及的新剧目也只有17部。前不久国家权威机构公布的经典剧目中,黄梅戏只有《天仙配》《女驸马》两剧上榜。其他新戏、现代戏却无一例外,全部名落孙山。

另外,2002年9月25日至9月29日,安庆市文化局在上海天蟾京剧中心举办了“天蟾·安庆黄梅戏艺术周”活动,可是安庆市黄梅戏一团、二团的参演剧目,却还是《天仙配》《女驸马》,而不是新编剧目。看来,“提起黄梅戏,还是《天仙配》”的尴尬局面,已经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7]

“天蟾·安庆黄梅戏艺术周”的组织者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策,主要是觉得除了这两部经典剧目之外,“有些剧目虽然也有一些基础,但因为无知名度,上海观众也不一定认同……从观众的上座情况和门票销售情况来看,这种决策是正确的”。[8]1981年,安徽省黄梅戏剧团首次出访香港,演出的剧目是《天仙配》《女驸马》《罗帕记》;20年后,安庆黄梅戏剧院去上海,演出的仍然是《天仙配》《女驸马》。

其实,其他剧种的情况也大体如此。例如昆曲、秦腔、汉剧、川剧、莆仙戏、梨园戏等古老剧种,当下的演出市场也主要是以传统经典剧目为主,新编戏尤其是新编现代戏,大多没有得到观众的青睐。京剧演出市场也以传统戏为主,新编现代戏只有“革命样板戏”中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少数几部“红色经典”还偶尔能再次演出。

秦腔现代戏创作已经走过百年历程……但秦腔现代戏在观众中的号召力仍然不及秦腔传统戏,当下观众比较欢迎的秦腔剧目仍然还是《铡美案》《周仁回府》《赵氏孤儿》《下河东》《三娘教子》《柜中缘》《清风亭》《三堂会审》等传统戏。[9]

由此可见,传统之美、经典之美是永恒的,永恒是现代美感的重要构成,追求现代性的当代人是无法离开传统之美和经典之美的。在外来文化猛烈冲击传统文化,甚至大有覆盖我民族文化之势的当下,对于特色独具的地方剧种以及其他民族艺术样式的创作实践而言,新时期黄梅戏的“固本”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和示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