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新舞台艺术
新时期黄梅戏在刷新舞台艺术面貌方面采取了多项举措,表演、音乐和舞美三个层面均有新变。
1.表演开新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新时期之前,黄梅戏一直以旦行为主,旦行的分支也稍多一些,有正旦、花旦(小旦)、老旦、刀马旦,小旦又分饰演小姐的闺门旦和饰演丫鬟的“捧托”两个分支。生行一直处于给旦行配戏的从属地位,表演艺术的发展次于旦行,但也有正生、老生、小生之分。丑行有小丑、老丑和女丑(彩旦)三个分支,在以小戏为主的阶段,丑行的地位较高,进入以大戏为主的时期之后,丑行的地位有所下降。黄梅戏中很少有花脸担纲的剧目,因此,花脸表演艺术发展不太充分,唱腔至今尚未定型。进入新时期以来,旦行艺术继续得到较好发展,生行的发展则更加充分,这主要是因为新时期有中老年男演员黄新德扛鼎,中青年男演员蒋建国、张辉等崛起,他们的艺术功力不输“五朵金花”,均能担纲主演。因此,剧院也就为他们量身打造了一批以生行为主的剧目,这批剧目题材宽广,其中的男主人公不再主要是村夫、小贩杂作,而是各个年龄段、各个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这些生行演员突破了黄梅戏男性角色非憨即傻,非迂即昧的旧格局,塑造了或博学儒雅,或叱咤风云,或老成持重,或精明强干,或风流多情,或刚正耿直,或超凡脱俗,或才艺过人的男性群像,大大丰富了生行的表演艺术。
就唱做念舞(打)的表现手段来看,新时期黄梅戏继承了以唱为主的传统,但舞的手段得到了较好的发展。不但吸纳本民族的古典舞、民族舞、本地区的民间舞,如《无事生非》吸纳角牴、兰陵王入阵舞、扇舞、灯舞,《红楼梦》中的祭花神舞融合了传统舞蹈中的伞舞、扇舞和花鼓灯舞,《回民湾》有采莲舞,《龙女》中有长绸舞,《妹娃要过河》吸纳湖北鄂西土家族的茅古斯、摆手舞、花鼓子舞、八宝铜铃舞等,而且许多剧目还吸纳西方现代舞元素。例如《公司》(聂造编剧并导演,2003年安庆市黄梅戏二团首演,韩再芬主演)一剧,就有欧洲宫廷舞,北美歌舞戏中的群舞,天使与魔鬼的旁舞,还有警察舞,电脑打字舞,大班转椅舞等音乐剧形式的舞蹈。《徽州女人》将芭蕾舞融入女主人公的身段台步之中,《长恨歌》《青铜之恋》《贵妇还乡》等多个剧目穿插有不少现代舞场面,有的还把T台上时装表演的舞步和调度也糅进剧目的舞蹈编排之中,以强化其时尚性、现代感和灵动性。有的剧目穿插大量舞蹈,致力于打造“黄梅戏歌舞剧”,例如,《孔雀东南飞》就是突出的例子,此剧插入了大量的古典舞,为了增强舞的分量,让一群“孔雀女”不时登场舞蹈。
“打”一直是黄梅戏表现手段中的弱项,尽管以前的黄梅戏就已形成以摔打跌扑见长的武二花(源于京剧,净行的分支)行当,但新时期黄梅戏在这一层面仍无大进展,这与新时期观众爱看电影中的功夫片,不大愿意看武戏的审美取向有关,也与黄梅戏的长处并不在此有关。
新时期黄梅戏在唱的方法上讲究开新,进一步突破戏与歌的界限,将歌曲演唱中的民族唱法、流行唱法、美声唱法都融入黄梅戏演唱之中,吴琼等还通过黄梅歌的创作与演唱力推黄梅戏演唱方法的变革。新的演唱方法克服了黄梅戏演唱偏软的弊端,突破了黄梅戏以甜美为主的风格,形成了壮伟、豪迈、奔放、深沉等多种新的风格类型。
2.音乐开新
上文已将演唱方法置于“表演开新”一目进行了论述,“音乐开新”一目只涉及音乐创作、配器和乐队伴奏。
在音乐创作上,新时期黄梅戏坚持一戏一曲——为每部剧作创作专用的乐谱,这在方法上与西方歌剧个性化的音乐创作是一致的,与传统戏曲由艺人“打谱”,套用现成曲子的类型化创作方法有根本区别。就行当唱腔而论,生行唱腔的开新力度大于旦行唱腔。
作曲家在为剧目配曲时,虽然仍遵从黄梅戏音乐的程式,但相当重视吸纳西方音乐技法和表现形式,为每部剧作、主要人物创作主题音乐就是例证。例如,《李四光》一剧以《行路难》作为主人公李四光的主题音乐,在剧中反复出现,《回民湾》一剧从伊斯兰音乐中提炼出一个标题性的乐句,作为女主人公、回族老妈妈马翠花的主题音乐,用大别山地区的革命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作为马翠花与红军丈夫爱情的主题音乐。
演唱形式上,新时期黄梅戏既有传统的对唱和独唱,还有重唱、幕后合唱、画外伴唱、多声部合唱等多种形式,有的剧目还借用西方歌剧的唱诗班的形式。在音乐语汇上,除了吸纳当地民歌、小调之外,还融入流行歌曲和国外——主要是西方的音乐,尤其是音乐剧的音乐语汇,有的创造了歌曲式唱段,有的把流行歌曲变奏后融入声腔之中,“泛剧种化”倾向明显。[26]例如,表现当代女教师生活的《未了情》,既创作了歌曲式唱段《答应我》,还插入《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爱的奉献》等流行歌曲;表现回族群众生活的《回民湾》融入了伊斯兰音乐和安徽的民歌、山歌;表现土家族群众生活的《妹娃要过河》融入了土家族的哭嫁歌、解邪歌;表现欧洲人生活的《贵妇还乡》融入了爵士、摇滚及音乐剧音乐;表现当代汉族人生活的剧目,有的也融进了多种新的音乐成分,例如《公司》一剧,既有嘉陵江的纤夫号子,还有外来的《圆舞曲》《祝酒歌》,《严凤英》一剧融入了西洋歌剧的咏叹调……
在配器与乐队伴奏上,新时期黄梅戏的开新力度更大。20世纪40年代,黄梅戏向京剧等大剧种学习,开始尝试用胡琴伴奏,后来又加入吹奏、弹拨类的民族乐器,改变了单纯以锣鼓击节的单调粗陋形式。进入新时期以来,黄梅戏乐队开始加入电声乐器,跨入21世纪之后,黄梅戏音乐已步入交响化的新阶段。除高胡、[27]二胡、中胡、琵琶、扬琴、古筝、中阮、大阮、竹笛、唢呐之外,还加入编钟、云锣、排鼓。目前,实力较强的黄梅戏院团的乐队不仅有传统的多种民族乐器,还有小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铜管、木管、钢琴、架子鼓组成的交响乐队,同时还有电声及电子合成器(MIDI)构成的电子合成乐队,创作演出了多部“交响黄梅戏”,其中以《严凤英》《乾隆辨画》《李四光》《徽州女人》《徽州往事》等最有代表性。这些剧目的音乐气势磅礴,恢弘大气,奔放有力,雄浑厚实,与《打猪草》《天仙配》《女驸马》等传统剧目中田园牧歌式的音乐已大不相同。
3.舞美开新
新时期黄梅戏的舞台美术追求个性化,无论是布景、道具、灯光还是服饰,绝大多数是为某部剧作单独设计的,即使是新编古装戏也大多如此。相当多的舞美设计者还在服务剧情的前提下注意凸显自己的个人风格,体现了舞美设计的现代性追求,例如《龙女情》《红楼梦》《无事生非》《徽州女人》《李四光》《妹娃要过河》《小乔初嫁》的舞美设计就是如此。
在舞美风格上坚持写实与写意相结合,布景既有点明剧情地点的作用,也有很强的装饰性和写意性。例如,《妹娃要过河》用经过美化的土家族吊脚楼点明女主人公的生活环境,同时有很强的装饰性;《徽州女人》用青石台阶、幽深小巷、粉墙青瓦的徽州古民居点明人物活动的时代与环境,镂空的木雕窗门、古朴的靠椅、雕花的大红婚床……这些布景都有很强的装饰性,仿佛是古朴、淡雅的一幅幅版画。剧作的结尾,在青石台阶上的女人与归来的“丈夫”对话,她拾级而下,两人的距离渐远,仿佛是一幅浸透悲情的中国画,催人泪下,引人遐想。《李四光》用绘有中国地图的纱幕当大幕,这种纱幕是一种新的材料,与灯光技术配合使用,能产生很好的效果,表演区的灯光熄灭时,观众看到的是巨幅中国地图,表演区的灯光亮起,观众看到的是人物的活动。此剧的舞台正中是一个可以开合的球形转台,象征地球,这种布景得力于新机械的运用。这些景物设计正是为了表现李四光所从事的地质工作,具有写实功能,不仅新颖而且具有装饰性。
新时期黄梅戏的舞台美术科技含量大为提升,声响、灯光、材料、机械的新科技发挥了巨大作用,其中,新的灯光技术对舞台美术的影响最大。绝大多数剧团都使用电脑调光台和光线转换器,许多剧目都使用LED技术,按剧情要求分别使用不同颜色的光,营造不同的戏剧情境,表达不同的情感。LED是半导体二极管中的一种发光二极管,可以分别发出不同波长的光,亦即红、黄、绿等不同色别的光,新时期黄梅戏运用这一技术,刷新了舞台美术,营造了多种具有写意性的戏剧情境,《风尘女画家》《秋千架》《红楼梦》《李四光》《妹娃要过河》等都是如此。例如,《徽州女人》中嫁、盼、吟、归四幕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光来加以表现,以传达不同的思想与情感意蕴。第一幕“嫁”以大红色光为主,表达女人出嫁的喜悦,营造喜庆气氛。第二幕“盼”以翠绿色光为主,绿色象征春天、生命、希望,传达女人内心的期盼,营造充满希冀的情绪。第三幕“吟”以泛白的粉红色光为主,营造凄凉、悲苦、惨淡的环境,表达女人苦楚、悲怨、矛盾而又不失希冀的复杂情绪。最后一幕“归”用了多种颜色的光,营造绚烂、凝重的氛围,表达女人由热切归于沉寂、由激动进入平静的复杂情绪。这些不同色别、不同浓度的光与不同色彩的服饰相配合,生成美轮美奂的舞台画面,既有点明环境的写实性,又有揭示内心世界、表达思想情感的写意性。
灯光技术还有交代情节的功能,通过灯光的变换,可以生成电影蒙太奇式的画面,拓展剧目的表现力。例如,在第二幕“盼”中,为了表现女人怀着喜悦的心情盼丈夫归来,她独自坐在婚床上久久期盼。剧作家有这样的表演提示:“女人喜悦地翘首等望。在等望过程中,灯光不断变换。她可能等了三天三夜,也可能等了七天七夜。”[28]《风尘女画家》通过逆光、追光、光线明暗对比等的运用,营造不同的情境,强化剧目的诗化特征,很显然,如果没有光线转换器之类的仪器设备,这是不可能办到的。
灯光技术还可以营造海浪、下雨、闪电等特效,例如《龙女情》一剧就采用了海水灯、雨灯、闪电灯等制造特效,生成龙女出海,巨龙戏水等神奇景象。《雷雨》一剧也充分发挥灯光技术和声响技术在营造环境气氛上的作用,天空中翻滚的乌云,各种不同的雷声和风雨声,令人心惊的闪电,共同营造了雷雨前、雷雨中、雷雨后的不同情境。
新时期黄梅戏的服装设计以写实——突出人物身份为主,同时兼顾写意——揭示人物内心,追求堂皇富丽的倾向比较突出,《长恨歌》《孔雀东南飞》《西施》《风尘女画家》《苏东坡》《徽州女人》《徽州往事》《妹娃要过河》《小乔初嫁》等尤其突出。例如,《妹娃要过河》可谓一场土家服装秀,色彩艳丽、花绣满眼的青丝头帕、镶边筒裤、八幅罗裙、左襟大褂、琵琶襟等应有尽有。《徽州女人》的服饰典雅富丽,这不仅体现在女主人的服饰上,“丈夫”、公婆、吹唢呐的、秀才、小叔子的服饰也美轮美奂,相当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