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鸟图腾
越族崇拜鸟图腾,是有悠久历史的。考古出土资料说明,其先民早在距今七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崇拜鸟图腾了。浙江余姚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鸟形的雕塑、图案已多次发现,特别是牙雕工艺品,多集中“在鸟形象的创作雕刻上,这类作品比较完整者共(出土)六件,一件为双鸟纹蝶形器,五件为立体鸟形匕。”此外还有双鸟纹骨匕等。应该特别指出的是,鸟形纹雕刻的表现手法同其它动、植物图象的表现手法有着很大不同。
“五件立体雕的鸟形匕都是“小身大尾,身躯为匕柄,鸟尾作匕身,身上两侧和背上刻以短线,表示双翼和背羽,前端为鸟首,特征与双鸟纹骨匕图案相同,头部略下倾,似滑翔空中以待一搏的雄鹰。”
双鸟蝶形器,“图案中心是五个大小相套的同心圆,外圆的上半部边上刻着烈焰,两侧咯刻一鸟,喙部锐利突出,圆眼,伸脖。”
双鸟纹骨匕,“用兽肋骨制成,匕身已残,现存柄部的正反两面精刻两组相同的图案,每组均以一圆居中,左右分别刻一对称的鸟首,大嘴勾喙,脖颈外伸,上有翼,下有利爪,这可能是异首同身的连体鸟。”

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双鸟纹骨匕
“这组鸟形与鸟纹雕刻的共同特点是用料讲究,刻工精细,想像丰富,设计奇巧,以其娴熟的刀法,严谨的画风,取得了工艺上的很大成功。这些变形之鸟与它同时的一些写实动物形象完全不同,作者特意给它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使之超然于现实之上。因此,把它看成是原始图腾崇拜的某种标志,则可能是更接近于创作者的原意。”[25]
良渚文化,是江、浙地区新石器时代末期的原始文化,距今约五至四千年,被认为是该地区越族物质文化遗存——几何印纹陶文化遗存的直接来源之一。在这个文化中,也出土过鸟形图象。日人林巳奈夫在《关于良渚文化玉器的若干问题》一文中,发表了流传在美国的良渚文化玉器上的鸟形图象,[26]其中,左边和中间两个,很像是立于屋顶柱形物上端,同浙江绍兴306号墓铜屋模型顶端图腾柱顶上的鸟塑非常相近。可能都是图腾崇拜的标志。
进入先秦时代的越族,流行鸟田传说。《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地传》载:“大越海滨之民,独以鸟田,大小有差,进退有行,莫将自使,其故何也?曰:禹始也,忧民救水到大越,上茅山,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及其王也,巡狩大越,见耆老,纳诗书,审铨衡,平斗斛,因病亡死,葬会稽。苇椁铜棺,穿圹七尺,上无漏泄,下无积水,坛高三尺,土阶三等,延袤一亩。尚以为居之者乐,为之者苦,无以报民功,教民鸟田,一盛一衰,……”《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又载:“尧崩,……天下悉属也,……凤凰栖于树,鸾鸟巢于侧,麒麟步于庭,百鸟佃于泽……,禹崩之,众瑞并去。天美禹德,而劳其功,使百鸟还为民田,大小有差,进退有行,一盛一衰,往来有常。”类似记载,也见于《十三州志》:“上虞县有雁民田,春拔草根,秋除其秽,是以县官禁民不得妄害此鸟,犯则有刑无赦。”

良渚文化玉鸟饰(复制自〔日〕林巳奈夫《关于良渚文化玉器的若干问题》的插图)
近年,在江苏六合县和仁东周墓出土的残铜匜上,刻纹图案中的一组,是“在一片广阔的田野上生长稻谷。田间的近处,有反向拱身的两个农夫,似在插秧。远处田间,停立着四只昂首、长喙鸟类。田野的左前方,是一座大型台榭建筑,分上下二层。楼上设案,供陶制大罐二。上下楼各有三人手持禾苗作跪拜状。”“图案中,即庙堂之上供奉的似是五谷之神。手持禾苗顶礼膜拜的农夫们在祈求一个好收成。田野上正进行春天的播种或插秧。远处田间的鸟类是大田的卫士,它们昂首停立,密切注视着作物的敌人。这是一幅春狩、春耕前的祭祀图,也是一幅生动的‘鸟田’图。”[27]
浙江绍兴306号墓铜屋模型,屋顶上柱端有一鸟塑,“应为某种鸟图腾的象征”。关于图腾柱,国内外有较多的报导。“图腾之所以常常见于屋脊或专门建立的图腾柱上,不仅仅是为了表现人们对它的崇敬,在古代东方,还与那种图腾来自天上的天命观念有关。铜屋图腾柱上雕饰的云纹,显然是象征柱身高入云端和图腾(鸠鸟)居住上苍之意。”[28]
图腾柱上的鸠鸟形象,正与史书上记载“鸠鸟”为“越祝之祖”相合。晋人干宝《搜神记》卷二十载:“越地深山中有鸟,大如鸠,青色,名曰‘冶鸟’。”“越人谓此鸟是越祝之祖也。”
绍兴这一鸟图腾柱标本的发现,对于古代越族的图腾信仰,特别是对于以绍兴为中心的于越的图腾信仰,提供最有力的实物证据。
此外,越人还有“鸟相”、“鸟语”传说和“鸟书”的考古资料出土。《史记·越世家》曾载:越王句践,“长颈鸟喙”。《周礼》载:“南八蛮,雕题交趾,有不粒食者焉。春秋不见于经传,不通华夏,在海岛,人民鸟语。”至于“鸟书”,是越人具有特点的文字,它见于考古出土的青铜器和石器上,如“越王句践剑”、“越王戈”、“越主矛”及“越王钟”等,最著名是湖北江陵望山1号墓出土的“越王句践剑”,在靠近剑格处,铸有“越王鸠浅(句践)自作用鐱(剑)”八个鸟篆铭文。[29]这种“鸟书”的特点仅仅是“于每字之旁附加鸟形纹饰”而已,其形体结构均与中原当时通用的篆书一样。
从“鸟田”传说、“鸟田图”到鸟图腾柱,从越王“鸟喙”到越人“鸟语”、“鸟书”,也就是说从越人的经济生产到上层建筑的各个领域中,都浸透着“鸟”的观念,说明“鸟”同越人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这种特殊关系只能从图腾信仰才能得到正确的解释,否则为什么《博物志·异鸟》会说:“越地深山有鸟如鸠,青色,名曰冶鸟。……越人谓此鸟为越祝之祖。”《吴越备史》卷一亦载:“有罗平鸟,主越人祸福,敬则福,慢则祸。于是民间悉图其形以祷之。”因此,越人(可能只是以绍兴为中心的越人)曾经崇拜过鸟图腾,这大概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