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自序
中国考古学的进展,正受到举世学者的瞩目和关切。近二十余年来,各地新发现的简牍帛书,是考古工作最重要的收获之一。其价值之珍贵、影响之深远,实在难以估量。
在近代,清末已有简牍出土,蜚声于世界,嗣后发现不绝。但当时实物均得自汉晋边陲,性质有关屯戍,其间虽有零散书籍,未涉典要,不能与前汉孔壁、西晋汲冢的发现比拟。至近代新出简帛,数量既大,且有甚多珍异佚籍,对研究古代文化极有意义。我们生在这一新发现的时代,是应该庆幸的。
我是在1974年开始从事新出简帛的整理研究的。尤其是在1975年到1978年,以全部时间做这方面工作,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值得怀念的一段生涯。工作地点主要是在老北大红楼,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曾暂时迁至紫禁城内城隍庙。工作的条件不能算好,但研究带来的愉悦却是令人难忘的。
伴随整理研究的过程,我写了若干篇论文。这些简帛佚籍是太吸引人了。论文的题目真是信手拈来。我常想,我们的机遇胜过孔安国和束皙、荀勖,而自己的能力常感不足,每种佚籍每个题目,都要有广泛的准备才能着手探究。比如为了研究马王堆帛书《周易》,我写了一本《周易经传溯源》,仍然没有把设想的研究准备好。无论如何,这些年我写的论文大致将已发表的简帛佚籍谈到了,幸能得到读者注意,不过有不少散见于各种报刊或论文集,检索不便。现在这本《简帛佚籍与学术史》,是在一系列小文的基础上,补充修改而成,敬望读者多予指教。
简帛佚籍的发现,对考古学、古文字学、古代史等等学科都有很大的影响,但我以为其影响最大的乃是学术史的研究。传统的观点以为考古学发现的仅是物质的文化,这个看法我是不赞成的,因为考古发现的物质遗存总是要体现精神的文化。至于出土佚籍,更显然属于精神的内涵。如今通过出土简帛的整理研究,竟使被认为最“物质”的考古学同最“精神”的学术史相沟通,这或许是有希望的研究方向。
学术史的考察研究,是探讨中国文化本质的核心课题。历史上每逢文化演变的关键时期,人们便感觉到对过去学术作回顾总结的必要。近世更是如此,20世纪20年代梁启超撰《清代学术概论》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所起的承先启后作用,是众所习知的。最近在学界的文化研究热中,很多人致力研索中国文化的起源与形成,更使古代学术史的探究具有特殊意义。简帛佚籍的发现和研究,正好在这方面提供了大量新的线索。海内外很多学者,已经于此做出了不少贡献。
曾经直接参加新出土简帛整理研究的唐兰、商承祚、顾铁符、罗福颐、朱德熙、于豪亮、韩仲民等先生,已先后谢世。谨以这本小书献给他们,以志忆念。
李学勤
1994年11月17日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