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知何人刺女子婢最里中”一案，有历朔“六年八月丙子朔壬辰”，合于秦王政六年（前241）。《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推算该年八月乙亥朔，差一日。同书汉文帝六年八月丁丑朔，也差一日，但简文最里属于咸阳，咸阳高祖元年已更名，〔14〕所以案例不会晚到汉世。

这一案例也是当时的文书，以“六月癸卯”最里的里典赢所作报告开始。《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此月丙子朔，癸卯为二十八日。“里典”即里正，避秦王政讳而改。〔15〕报告说，有人在里中刺伤名婢的女子，抢钱逃走。受命侦讯的，是狱史顺、去疢、忠等人。

女子婢叙述被抢经过说：

但钱千二百，操簦，道市归，到巷中，或道后类堑軵，婢偾，有顷乃起，钱已亡，不知何人之所。其軵婢疾，类男子。呼盗，女子龀出，谓婢背有笄刀，乃自知伤。

这段话中有些地方需要解释。“但”读为“掸”，《说文》：“提持也。”“簦”即雨伞，《史记·虞卿传》集解：“笠有柄者谓之簦。”“堑”读为“暂”，《广雅·释诂》：“猝也。”“軵”读为“拊”，《战国策·卫策》注：“击也。”“笄”原义为簪，这里是指像簪子一样插着。所以这段话是说：婢提了一千二百钱，打着伞，由市中回来，到里巷中，有人从背后动手，像是突然一击，婢倒地，过了一些时间才能起身，钱已失去，贼人也不知去向。该人袭击的动作很快，似为男子。婢叫喊，有名龀的女子出看，发现婢背上插着刀，婢才自知被伤。对情节的描写，是相当细致生动的。

狱史顺等对婢作了详细讯问，调查了人证、物证。凶器是一柄长九寸的刀，合今20.7米，当为青铜制造，所说“铁环”是指环形的首。这种短刀，汉人称做“服刀”或“拍髀”。〔16〕在婢摔倒的处所，还发现了一枚长尺半的荆券，合今34.5厘米，有刻出的齿，类似市中贾人所用。

顺等未能捕获贼人，另一狱史举受命接办此案。他进行了细密的侦查，先拘讯士伍武，结果是“将阳亡”，并非此案凶犯。按“将阳亡”意为游荡逃亡，曾见于秦简《封诊式》。〔17〕

随后，举发现疑犯公士孔。公士是秦二十等爵的第一等。该人离家前往市中，在市亭旗下走了一会，便回家去，第二天又是如此。他的衣带有佩刀的位置，却没有刀。经讯问，孔矢口否认曾经佩刀。举向民众查询，有走马名叫仆的，交出一件白色皮革做的刀鞘，上面系有丝绢，说是孔给他的，这是关键性的证据。“走马”即《周礼》趣马，是管马的职官，曾见于甲骨金文。〔18〕举对刀和鞘进行察验，“以婢背刀入仆所诣鞞中，祇”。“祇”读为“适”，意为刀、鞘彼此配合。以下两句，“哙”疑读为“缺”、“”读为“呙”，意为不正；“钱”读为“残”。总的意思是说，刀的环首有缺损，向侧方歪出，而鞘口与环首歪出处相当的部位呈青色，有残破。这确切证明凶刀为孔所有，孔终于不得不招认，并供出故意丢失荆券，伪造线索的行为。

秦的法令规定：“狱史能得微难狱，上。”咸阳丞根据举的侦破功绩，上报推荐他升为卒史。上报的文书原有简二十二支，即简文所记牒数。

这个案例可与秦简《封诊式》中“贼死”、“经死”、“穴盗”、“出子”等例合观，表明秦的侦察检验等工作已很发达，超出我们过去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