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钩杨又云继振所藏娄寿碑即题碑后①
适适堂帖传至今②， 千年纸暗翠墨深③。
石花斓斒钩取苦④， 逐使古县歧隆阴⑤。
《地理》《郡国》两志在⑥， 有何疑似烦酌斟⑦？
止惜册首两版敚⑧， 四十八字华星沉⑨。
珠还璧合竟无日⑩， 炯如缺月行天心⑪。
难比华碑完缺异， 海内尚有三峰森⑫。
我睹斯碑将卅载， 桑下之宿空沉吟⑬。
又云居士欧赵徒⑭， 禾中得此珍球琳⑮。
如龙腾梭鼎出水⑯， 如收骏骨挥千金⑰。
锦装玉贉勤展护⑱， 时恐它册奔枯蟫⑲。
许我借归真大惠， 江南旧梦重温燖⑳。
午窗描取一两幅， 夜睡摹想画破衾㉑。
桂张二宝倘并到， 何惜十指松煤黔㉒。
销寒古味止此足， 岁华那计来骎骎㉓。
昨枉瑶章重諈诿㉔， 《淳于长碑》烦购寻㉕。
径思刻期快到手， 尺素已附南飞禽㉖。
真赏斋今承寿轩㉗， 两美或者复盍簪㉘。
昔谓子廉今乃贪， 得陇望蜀多羡歆㉙
吾为子谋非所惮㉚， 连城之价恐弗任㉛。
乌乎画饼差可饱， 先将摹本移珊林㉜。
注释：
①《娄寿碑》：《玄儒先生娄寿碑》，东汉熹平三年（174）刻，隶书，篆书额。旧在襄阳光化县。杨守敬《平碑记》云：“石久佚，无锡华氏藏宋拓本，缺首数页，自‘营以禄’起。丰坊原跋以方《夏承》。《夏承》余未见真本，今不能定。或以之比《礼器》、《曹全》，谓之‘三绝’。”拓本有明丰坊题字。华氏真赏斋旧藏本后归杨继振，有朱彝尊、何焯、钱大昕、龚自珍、何子贞、杨继振跋。
②适适：惊视自失貌。堂帖：犹堂堂之帖，此指《娄寿碑》。
③千年：自东汉熹平初至子贞咸丰九年（1859）写此诗已一千六百余年，此举概数。
④石花：石上之花。斓斒：同斑斓。
⑤歧隆阴：隆县还是阴县产生分歧。翁方纲《两汉金石记》云：“《隶释》云：此碑在光化，宋
德、谷城二县在两汉为阴县地，疑是阴字之讹。方纲按：此说甚辨，然今见双钩本确是隆字，阙疑可矣。”
⑥《地理》《郡国》：指汉书的《地理志》与《郡国志》。
⑦酌斟：即斟酌。子贞自注：“覃蹊所得钩本‘南阳隆人’，系阴字之讹。覃蹊谓‘阙疑可矣’，似乎不必。”
⑧止：只。敚：同“
”，“夺”之本字。脱漏，即脱落两版。
⑨四十八字：所缺首数页共四十八字。它们象有光彩之星陨坠沉没了。翁方纲《两汉金石记》：“碑首缺四十八字，此本闻今尚在吴中，惜未得见。”
⑩珠还璧合：珍珠归还、破璧相合。此喻《娄寿碑》所缺之页无法找到。
⑪炯：光亮貌。
⑫华碑：指《华山碑》。完缺：偏义词，此指完整。三峰森：森严耸立三座山峰。指《华山碑》尚有四明本、关中本、长垣本传世。参见《题四明本华山碑为崇朴山作》注①。
⑬桑下之宿：用欧阳询典：“询尝行见古碑，晋索靖所书，驻马观之，良久而去。数百步复返，下马伫立，及疲乃布裘坐观，因宿其旁，三日方去。”（转引自马宗霍《书林纪事》）空沉吟：子贞自注：“余在龚定庵处见此帖；后归文后山，余又见之。又云得之文氏。”
⑭欧赵：指欧阳修、赵明诚。
⑮球琳：皆美玉也。此喻《娄寿碑》。
⑯龙腾梭：犹龙之不断翻腾。鼎：古用以立国之重器。
⑰骏骨：骏马之骨，比喻贤才。《战国策·燕策》载：战国时燕昭王“卑身厚币以招贤者”，郭隗曰：“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近侍）言于君曰：“请求之”。昭王派他去。费时三月找到千里马，可惜已死；买其骨五百金，返以报昭王。昭王怒曰：“所求者生马，安得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果然，不到一年，得千里马三。旧时因以千金买骨，喻求贤若渴。元稹《献荥阳公》：“骏骨黄金买，英髦绛帐延。”
⑱装贉：装池，又称玉池。
⑲枯蟫：《尔雅·释虫》：“蟫，白鱼”蛀蚀衣、书之蠹虫。
⑳温燖：温习、探索。
㉑画破衾：用钟繇典。马宗霍《书林纪事》有云：“钟元常繇，同胡昭学书，十六年未尝窥户。尝语子会曰：‘吾精思学书三十年，若与人居，画地广数步，卧画被穿过表。每见万类，皆画象之？”
㉒子贞自注，“桂相国藏梁氏《华山碑》，张松屏藏宋拓《石门颂》，俱欲借钩。”黔：黑色。松煤：作墨之原料，此代指墨。
㉓止：只。岁华：犹言岁时、年华。骎骎：马速行貌，引申为疾速，亦喻时间迅速消逝。
㉔瑶：美玉。瑶章，指珍贵的书札或诗章。諈诿：《尔雅·释言》：“諈诿，累也。”《注》：“以事相属累为諈诿。”意即书札相属。
㉕《淳于长碑》：即《淳于长夏承碑》，亦称《夏承碑》。东汉建宁三年（170）刻。碑在河北永年县紫山书院。原石早佚。嘉靖廿四年重刻本直书刻建宁三年蔡邕伯喈书。隶书，原石亦佚，原石拓本只有华氏真赏斋本，后归李春湖宗瀚。
㉖尺素：书札。古乐府《饮马长城窟》：“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禽：此指鸿雁。古有鸿雁传书之说。
㉗真赏斋：明无锡华夏，字中甫。真赏斋为家斋室名，后将所辑刻之帖亦叫真赏斋帖。华氏富收藏。承寿轩：杨又云轩名。《夏承碑》，华夏宋拓本后归吴县陆氏，再归李宗瀚。
㉘两美：指《娄寿碑》与《夏承碑》。盍簪：《易·豫》：“勿疑，朋盍簪。”孔颖达疏：“群朋合聚而疾来也。”后人常以指朋友相聚。此指两碑齐到手。
㉙得陇望蜀：《后汉书·岑彭传》：“人苦不知足，既平陇（今甘肃省一带），复望蜀（今四川省一带）。”形容贪得无厌。羡歆：羡慕。
㉚惮：畏惧。
㉛连城之价：典出《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详见《题雨铃所藏圣教序第二本》注⑤。价格多高，当时情况不明。但张彦生先生在《善本碑帖录》中的《汉娄寿碑》条下说：解放前的声价：娄寿碑千余元，夏承碑四、五千元，华山碑近万元。
㉜画饼：《三国志·魏志·卢毓传》：“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原意为虚名如画饼，不切实用，无济于事。后喻聊作空想，自我安慰。珊林：指许珊林。子贞自注：“君急欲得《夏承碑》，在顾湘舟家，岂能购致？余以所携许珊林复刻本赠之。‘承寿轩’者，君自署斋名也。此两帖昔皆在华氏真赏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