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书在宋代的转变
宋代是书法艺术昌盛之期,飞白承袭唐代,依然是帝王所爱,太宗、真宗、仁宗皆有佳作。宋太宗精于翰墨,偏好飞白。宋代杨亿《杨文公谈苑》:“太宗善飞白,其字大者方数尺,善书者皆伏 其妙。”宋代欧阳修《御书阁记》:“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名山异迹,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奇,乃取至京师阅焉,已而还之。又赐御书飞帛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火,独飞帛书存。”
宋仁宗也是飞白高手。宋代欧阳修《归田录》卷二:“明堂额御篆,以金填字,门牌亦御飞白,皆皇祐中所书,神翰雄伟,势若飞动。”宋代邵博《闻见后录》卷一:“李处度藏仁皇帝飞白‘四民安乐’四字,旁题化成殿醉书,赐贵妃。呜呼,虽酒酣嫔御在列,尚不忘四民。”《宋史·礼志十六》:“嘉祐七年十二月,特召两府、近臣、三司副使、台谏官、皇子、宗室、驸马都尉,管军臣僚至龙图、天章阁,观三圣御书,及宝文阁为飞白分赐,下逮馆阁官。”宋代欧阳修《仁宗飞白记》:“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群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宋史·外戚传中》:“端悫……尝侍宴群玉殿,仁宗独赐珠花、飞白字,宠顾特异。”《书史会要》卷六:“慈圣光献皇后曹氏,……性慈俭,善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得其奥妙,是以笔势飞动,所书用慈寿宫宝识之。”北宋哲宗皇后善飞白。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载:“慈圣曹太后工飞白,盖习观昭陵落笔也。先人旧藏一‘美’字,径二尺许,笔势飞动,用慈寿宫宝,今不知何在矣。”宋代帝王后裔多有善飞白书者,《书史会要》太宗第八子周恭肃王“工飞白”,英宗第四子益端献王“飞白、篆籀,皆造其妙”。宋代皇帝擅长飞白者众多,神宗、徽宗、高宗、理宗诸王等,不过不是专攻,而是涉猎。
宋代皇帝爱好飞白,作品分赐臣下。宋代朱长文《续书断·宸翰述》:太宗“八分千文及大飞白数尺以颁辅弼,当世工书者莫不叹服”。仁宗赐大臣以外,并赐名刹高僧。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二:“仁宗赐御书十余轴,每轴两字,黄罗上飞白,字大盈尺,傍书云:赐江阴军华藏寺楚祥长老。”宋仁宗有先祖遗风,国事之余,唯以翰墨为乐,精于飞白,令工书者叹服,常常将飞白广赐臣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仁宗皇帝庆历中尝赐辽使刘六符飞白书八字,曰:‘南北两朝,永通和好。’会六符知贡举,乃以‘两朝永通和好’为赋题。”宋代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九:“仁宗天纵多能,尤精书学,凡宫殿门观,多帝飞白题榜。”《宋史·苏易简传》:“帝尝以轻绡飞白大书‘玉堂之署’四字,令易简榜于厅额。”宋代帝王题写堂额不只此处,估计飞白榜书不在少数。
宋代朱长文《续书断》:“盖飞 白之法,始于蔡邕,工于羲、献、萧子云,而大盛于二圣之间矣。自古飞白罕有传者,惟先帝兴之于已坠,永耀于将来,厥惟艰哉。英宗建宝文以奉之,用踵故事,可谓美矣。”
宋代邵博《闻见后录》卷一:“观太宗真宗御集,面书飞白,命翰林学士王珪题姓名遍赐之。”
飞白本题署的大字书法发展而来的,宋仁宗用飞白题写榜书,不过是还原了大字书法的本质。《宋史·苏易简传》:“帝尝以轻绡飞白大书‘玉堂之署’四字,令易简牓于厅额。”宋代 帝王题写堂额不止此处,估计飞白榜书不在少数。宋代飞白书留下多处遗迹。据叶昌炽《语石》卷八:“仁和县学有宋仁宗御书‘天下升平、四民清’飞白七字。嘉 祐八年,有赐陈绎飞白书大‘帝’字,吴充作文以记之。宋人题石,亦间有用此体者。泰山种放诗刻,王洙、蔡襄皆以飞白跋其后。君谟第一题仍行书,仅后‘襄复观’三字耳。长清有元丰三年王临书‘灵岩道境’四字,金华有‘冰壶洞’三字,峄县有‘玉虚洞’三字。华山题名,余见有‘蔡挺’二字,无年月题识,仅以飞白书姓名而已。”历史上虽然有零星记载,但是多略而不详,因此后人对它的了解不多。
宋代以唐代帝王为范本,取法飞帛书。
宋欧阳修《归田录》卷一:“仁宗万机之暇,无所玩好,惟亲翰墨,而飞白尤为神妙。凡飞白以点画象物形,而点最难 工。至和中,有书待诏李唐卿撰飞白三百点以进,自谓穷尽物象,上亦颇佳之,乃特为清净二字以赐之,其六点尤为奇绝,又出三百点外。”宋庄绰《鸡肋编》卷中:“有昭陵于金花盘龙笺上飞白‘清净’二字,其六点鱼犬鸟兽之象,乃王着所献三百点中所无者;有十幅红罗上飞白二十字,本牛行王旦相家物。”文中都是写的“飞帛”,可知宋代继承唐代,画法飞帛依然流行,而且强调是“飞帛”,区别于笼统的飞白。宋代帝王以唐代帝王飞白书为范本。
“画象物形”这就说 明了两点:一是飞白是描绘物体,二是以点法形式来实施,这种技法在敦煌字条中可以见到。
与帝王的飞白热相比,大臣少有赶潮头者,宋代书法四大家中唯有蔡襄工于飞白。《书史会要》卷六载蔡襄,工字学,“至于科斗、篆籀、正隶、飞白、行草、章草、颠草,靡不臻妙”。
1997年3月重建岱庙延禧门时,发现北宋种放《会真宫》诗题跋残碑。碑 高45.5厘米、宽46厘米,上面有欧阳修、王洙、程戡、蔡襄等题跋14则,其中有周越草书、苏舜元(才翁)草书、欧阳修正书、程戡正书,王洙飞白书“皇佑元年,王洙观”。蔡襄前有正书“嘉祐五年三月四日,甫阳蔡襄阅”,后又飞 白书“襄复观”。会真宫古称奉高宫,在泰安旧城东南隅,宋真宗封泰山,在此宴请群臣父老,改名“会真宫”。种放,字名逸,咸平998年至1003年中征赴阙,官工部侍郎。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命判集贤院,从封泰山,作《会真宫》诗,可惜诗已无从查阅。《会真宫》诗,原由西洛棠真张大师收藏于嵩阳山斋,装裱为卷轴,卷尾接各家跋语,后进士谭逑作摹本,熙宁十年(1077年)携至泰山,把《会真宫》诗与名人题跋分刻三碑,诗一,题跋二。[34]“襄复观”三字高27厘米,每字9厘米见方,用斗笔即可书写。蔡襄飞白真书加八分的波挑,三个大字,波笔向上飞扬,特别是“观”字末笔反钩上扬旋转在向上飞出,保留了唐代飞白的飞势,在笔画间留白。《晋祠铭额》和“襄复观”都有“观”字,前者曲折向上升腾,后者盘曲飞升,这应该不是偶然出现的,理应是飞白“飞”之成法。而《升仙太子碑额》的飞势又不一样,飞势只有“升”“太”“字”“碑”四字上,首尾呈现丝帛飘飞状,并非八分波磔。
图5-17 《会真宫》诗题跋残碑
宋人工飞白者,王洙、王临、黄伯思、仲翼、释梦英等。宋代飞白书地位并不高,偶尔也有一些专攻飞白者,也并不为人重视。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仲翼有书名,而前辈多以为俗,然亦以配周越。予尝见其飞白大字数幅,亦甚工,但诚不免俗耳。”宋人的书法专注于行草,其他字体的书法已经不入主流,飞白虽在唐代名义上是十体之一,但其影响毕竟有限,无法推广使之发扬光大。在太宗飞白满天飞的时候,私下唯恐此技衰亡。宋朱长文《续书断·宸翰述》:“上尝语近臣曰:‘……小草字学难究,飞白笔势罕工,吾亦恐自此废绝矣。’”
南朝梁庾元威《论书》有“飞白草”“一笔飞白书”。飞白自古有草体,到了宋代,文人工此法者渐众。宋代黄伯思《东观余论·论飞白法》:“观唐玄度《十体书》因思张怀瓘云,飞白全用隶法,盖八分之轻者。今 世人为此书乃全用草法,正与古背驰矣。”黄伯思是北宋晚期人,可以明白南北朝以来画法飞白(区别于写法飞白)、带有画法的行草飞白已经退出书写天地,画法的飞帛为不为文人所重,宋代以来“飞”不断弱化,最后只有“白”没有“飞”。飞白之法融入草书,用枯笔写字,露白获得苍劲的韵味,只剩下行草中的留白了,再往后无法理解飞与白的奥妙了。
苏轼的《枯木竹石图》的顽石枯木 就是用飞白来表示的。赵孟《秀石疏林图》题跋曰:“石如飞白木如籀。”用飞白法作画,留白成为一种新的审美。飞白作为行草的一种技法,在元明的行草书中广为流行,而独立的飞白书却沉寂了几百年。清初乾隆嘉庆时期,一度涌现出一些飞白书家,纯粹是一种复古的行为,在各中书体中的无足轻重。道咸以来,工习飞白者渐少,对飞白的评价以贬抑为多。“在卑唐尚质的新思潮冲击下,以唐宋石刻为主要取法对象的飞白书,又因其风格归于流美一路,终非正宗,不受重视也在情理之中。”[35]
图5-18 枯木竹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