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书走入工艺品

第七节 飞白书走入工艺品

敦煌文书佛教文书内出现飞白,可见它在唐代已经走出皇家与文人圈子,面向普通百姓家,不过此类飞白书的实物难觅踪影。

书法飞白书不但需要高超的书写技巧,而且要有充足的空间展示,民间没有这个条件。而美术字的飞白是通过画法形成,民间可以模仿,因为物质条件的限制,流传至今的也十分少见。现在能看到的只有物质形态稳定的瓷枕了。瓷枕最早出现于隋代,唐代已经普遍使用,宋代十分流行,山东莱州南宋代题元丰七年(1084年)壁画墓,南壁后排东侧,头包黄巾、黄襦裙、粉色帔帛的侍女右手拿一红色瓷枕,证明瓷枕是生活中实用器。[36]

北方窑口生产了大量瓷枕。瓷枕是造型艺术的结晶,外形有长方形、圆形、腰圆形、椭圆形、八角形、盆形、心形,并且有象形枕,有伏虎形、立象形、犀牛形、卧兔形、银铤形、花瓣形、婴戏形、卧美人形,釉彩分三彩、青釉、绞胎、白釉、影青,装饰工艺有刻花、剔花、划花、绘画,而枕面图案有山水、人物、花草、诗词,其中带有雕塑人物故事的瓷枕最为引人入胜,催人入梦,想入非非。《醒世恒言·独孤生归途闹梦》:“梦短梦长缘底事?莫贪磁枕误黄粱。”说的是在瓷枕上做梦的故事。总之瓷枕是极尽美化的日用品。宋代磁州窑誉满天下,工艺精致美丽,令人最为惊奇的是瓷枕居然采用飞白书装饰枕面。

宋代瓷枕的飞白书是商业性的安排,不可能像唐代贵族志盖那样工艺繁复和细致,瓷枕采用一种最简单、最具特征的做法。回想一下,唐代武则天等飞白,用密致平行细线体现起伏,有的字还有一笔飞扬的笔画,整个字都由飞动的飘带组成。佛教飞白书简化了飘带,把平行细线改作断续的小点。瓷枕出于降低成本的考量,进一步摆脱烦琐的工序,再省略了笔画内的细点,只保留了一样,那就是显示笔顺的交迭空心笔画,作为飞白的象征。

磁州窑是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品种诸多,尤以白地黑花、刻花、划花装饰著名,于汉字美术装饰特有贡献。

以珍珠纹为地(也称鱼子地)装饰的瓷枕也非常珍贵,2004年伦敦苏富比 春拍拍出一件宋金时期的珍珠地“福德”文字枕,长25厘米,以珍珠纹为地,上有“福德”两字。首都博物馆的宋代“齐寿”文字枕、大英博物馆所藏“家国永安”、中国磁州窑博物馆藏瓷枕装饰方法相同,只是文字不同。

鲁山段店窑产品。以文字装饰瓷枕,大致可分两类:一种为重装饰的,如系列的文字枕,枕面以单字、双字或四字为主题纹饰,文字内容可见“忍”“大吉”“福德”“齐寿”“家国永安”等;另一种则重文字内容,比如白地黑彩、白地刻划花,枕面的装饰内容或为警句,或为诗词歌赋等。

磁州窑窑址主要分布在河北漳河流域的观台和滏阳河流域的临水、彭城一带,这里在宋时属磁州,窑口因而得名。作为宋金元时期影响最大的北方民窑,磁州窑的瓷器手工业作坊主要以商品生产为目的,其中,瓷枕是其独具特色的产品之一。从出土情况和存世瓷枕的数量上看,磁州窑瓷枕在宋金元时期使用非常广泛,深受当时人们的喜爱。瓷枕上的装饰内容和技法,也是充分考虑了当时人们的消费需求。

从器形上看,磁州窑瓷枕主要分为几何类箱形和仿生形两大类。瓷枕的装饰技法多种多样,既有在胎上刻划、印出花纹后入窑烧制的刻划花装饰的技法,又有在釉中加入不同金属原料烧制而成的绿釉、褐釉、黄绿釉等釉色枕;最常见而典型的,则是在釉下用氧化铁等金属原料绘画花纹,然后施釉的技法。

装饰风格随时代风貌的变化而变化。北宋时期,磁州窑枕面装饰主要是刻划花、珍珠地等纹饰,装饰风格主要模仿了当时五代名窑之一的定窑,布局较满,充分表现北宋社会的民间审美趣味。白地黑花釉下彩绘,作为磁州窑最具代表性的装饰技法,在北宋晚期至金前期产生。笔绘图案主要为生活化、具有吉祥寓意的植物花卉等。文字装饰较为简洁,主要是字、词、短语和简单的诗句,内容多为吉祥语、祝福语。到宋末金初,社会动荡,贫困流离,“忍”字纹枕为多,是百姓心态的真实写照 [37]

带有年款的藏品有两件出于北宋年间。其中一件有刻写题款的瓷枕是最早的有年款磁州瓷,由大英博物馆1914年购于法国巴黎Worch&Co。匠人留下的题款右为“元本冶底赵家枕永记”,左为“熙宁四年三月十九日书”。熙宁是宋朝第六个皇帝神宗(1068—1085年)的年号(熙宁四年为公元1071年)。瓷枕纹饰还有“家国永安”四字[38]。鲁山段店已发现类似标本。

首都博物馆藏宋登封窑“齐寿”枕。“登封窑”隋唐时期烧制白瓷,到了北宋时期白瓷工艺更加成熟,装饰手法多样化。

宋代珍珠地“福德”剔花折枝菊花纹瓷枕,高11.5厘米、最长25厘米、最宽17厘米。洛阳邙山公社前李大队二米队张荣子捐献。由于这种瓷器均出自民窑,借用了唐代金银器的装饰,并为民间所喜爱,因而在主题装饰构图上也多是民间喜闻乐见的传说、神话故事、逸闻趣事、花鸟鱼虫等。白地黑花开光鸳鸯戏水梅瓶,口微敛,斜折沿,束颈,丰肩鼓腹斜收,足根则微微向外撇使器壁略呈S形,底内圈足。器施化妆土,黑彩绘画,施透明釉。近颈部至腹上部,上下各饰一周宽弦纹和一周细弦纹,中间饰一周卷草纹,腹部饰两开光,开光中饰鸳鸯戏水并间饰荷叶和水草,开光外间饰折枝花卉,下腹部饰两细一宽三周弦纹,近底部饰变形莲瓣纹。造型端正,釉色细腻,黑色彩绘浓重率性,生活气息意趣盎然[39]

图5-19 元本冶底赵家枕

图5-20 北宋鲁山段店窑“福寿”铭梅瓶(平顶山博物馆藏)

图5-21 “齐寿”花卉纹方枕

图5-22 北宋“福德枕壹只”(中国磁州窑博物馆藏)

【注释】

[1]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包山墓地整理小组:《荆门市包山楚墓发掘简报》,《文物》1988年第5期。

[2]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长沙左家公山的战国木椁墓》,《文物参考资料》1954年第12期。

[3]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水市北道区文化馆:《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汉墓群的发掘》,《文物》1989年第2期。

[4]汉简资料来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居延汉简甲乙编》,中华书局1980年版;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居延新简释粹》,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文化部古文献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居延新简》,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

[5]《居延新简》E.P.T26·10,中华书局1994年版,图版59。

[6]《敦煌汉简》1235,中华书局1991年版,图版111。

[7]魏坚主编,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文物研究所联合整理:《额济纳汉简》2000ES7SF1:5,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9页。

[8]魏坚主编,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文物研究所联合整理:《额济纳汉简》,2000ES7SF1:4,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9页。

[9]《敦煌汉简》662A,中华书局1991年版,图版64。

[10]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物处、龙山县文物管理所:《湖南龙山里耶战国—秦代古城一号井发掘简报》,《文物》2003年第1期。

[11]荆州博物馆:《湖北荆州谢家桥一号汉墓发掘简报》,《文物》2009年第4期。

[12]容庚:《飞白考》,《岭南学报》第10卷第1期(1949年)。

[13]姚淦铭:《飞白书史相与史绎》,《书法研究》1999年第4期。

[14]陆明君:《飞白书考说》,《书法研究》2002年第6期。

[15]靳鹤亭:《飞白书研究》,《书法研究》2003年第5期。

[16]陶贤果、谢光辉:《“飞白”名实考辨》,载《唐代的书法教育与科举》(《书法研究》总122期),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版,第21—30页。

[17]桑椹:《张燕昌与清代飞白书》,《书法丛刊》2007年第2期。

[18]王元军:《武则天与书法》,《中国书法》2008年第7期 。

[19]尹一梅:《飞白书刍议》,载《中日书法史论讨论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94年版。

[20]陆锡兴:《飞白书之“白”之由来》,《中国书法》2020年第2期。

[21]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国文物研究所编:《长沙东牌楼东汉简牍》,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35页。

[22]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1957—1958)》,文物出版社1958年版,第44页。

[23]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巩义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巩义万宝苑昱盈阁公寓汉墓群发掘报告》,《中原文物》2004年第1期。

[24]黄文弼:《新疆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出版1983年版,第44、45页。

[25]王元军:《武则天与书法》,《中国书法》2008年第7期。

[26]尹一梅:《“飞白书”刍议》,载《中日书法史论研讨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94年版,第276页。

[27]靳鹤亭:《飞白书研究》,《书法研究》2003年第5期。

[28]昭陵文物管理所:《唐尉迟敬德墓发掘简报》,《文物》1978年第5期。

[29]此节参考笔者之《飞白书之“白”之由来》,《中国书法》2020年第2期。

[30]又《刘宾客嘉话录》:“梁子云能之。武帝谓曰:蔡邕飞而不白,羲之白而不飞,飞白之间,在卿斟酌耳。”

[31]陶贤果、谢光辉:《“飞白”名实考辨》,载《唐代的书法教育与科举》(《书法研究》总第122期),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版,第25—26页。

[32]王明芳:《新疆博物馆新收藏的纺织品》,《文物》2009年第2期。

[33]潘天寿:《潘天寿美术文集》,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年版,第271页。

[34]贾运动:《岱庙发现欧阳修等题跋碑》,《中国文物报》1999年1月6日;贾运动:《岱庙发现欧阳修等题跋碑》,《文博》1999年第1期。

[35]桑椹:《张燕昌与清代飞白书》,《书法丛刊》2007年第2期。

[36]烟台市博物馆:《山东莱州南五里村宋代壁画墓发掘简报》,《文物》2016年第2期。

[37]张越:《从装饰设计看磁州 窰瓷枕的商品化》,《文物天地》2019年第9期。

[38]霍吉淑:《大英博物馆收藏的磁州窑系瓷器》,《文物天地》2010年第12期。

[39]刘航宁:《洛阳博物馆藏瓷器精品赏析》,《文物天地》201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