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与债务
然而，上面这些关于总额的数字并没有告诉我们一个非常详细的情况。我们可能还记得前面曾经提到，过度负债可能会让债务人或债权人感到恐慌（对我们来讲，主要的债权人就是商业银行）。可能会令债务人感到恐慌的重要信号是价格水平的下降，因为这限制了他们偿还债务的能力；而可能令放贷银行感到恐慌的则是黄金供应量的减少，因为这会限制银行延长债务人还款时间的能力。黄金是唯一的一种国际货币；在世界大战期间，纸币和信贷的膨胀会将黄金驱逐出这些纸币国家并迫使这些国家放弃金本位制，而同一时期的美国却因为涌入了大量被廉价的纸币驱赶出欧洲的黄金，而出现了严重的黄金膨胀。战后不久，就出现了对于黄金短缺的抱怨声音，这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价格水平并没有充分地回落到一个能让各国普遍回归金本位制的水平上。而各国都试图回归金本位制引发了一场“对于黄金的狂热争夺”，这使得黄金在许多国家要么变得稀有，要么继续保持在一种本已稀有的水平上——尤其是在那些债务国。
而债权国相对来讲则比较幸运；至少，毫无异议的是，债权国之一的法国出现了黄金过剩（gold surplus）的情况。而普遍的观点认为，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美国。尽管许多美国人包括许多美国的银行家都完全认为这是真的，但这个观点其实只是部分正确的。黄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流向美国，因为此时其他国家都放弃了金本位制。但是利用这些黄金，我们迅速地建立起了这样一个信贷结构，并把价格水平提到了一个如此高的程度，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将几乎全部的黄金储备作为基础。的确，在1920—1922年间，美国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黄金过剩期，但很快，我们的商业结构和信贷结构的大幅膨胀便令我们本打算让一部分黄金不进入流通或所谓将其“绝育（sterilized gold）”[16]的想法或多或少成为了泡影。虽然我们是一个债权国，但由于我们从债务国那里不仅没有收回多少贷款，相反，我们还向他们发放新贷款，而且新贷款的数额甚至还超过了他们已经偿还给我们的数额，因此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黄金储备。美国的许多黄金要么是被打上了属于欧洲的标记，要么至少是被加上了可能会被随时取走的限定——因为我们与国外之间的短期信贷。
如果我们早将所有这些已经从欧洲流向美国但注定最终还是要流回欧洲的货币隔离开来并划定为“游资（refugee money）”，然后将它们送回原地或者指定它们的用途，那么美国黄金过剩的这种虚幻场景便不会出现。我们本不应该与欧洲之间有这样数量庞大的资金融通，这对我们双方都不利，换句话说，即便是我们之间有这样的资金融通，我们所签订的合约也应该能够合理地保护我们免遭黄金撤出美国的风险。
这样来看，尽管我们所拥有的黄金数量很庞大，但其中我们可以自由使用的黄金数量并没有大到足以支持以它为基础的信用货币的更多发放。
在1923—1924年间，联邦储备委员会颁布了一项政策，该政策旨在“遣返”美国所拥有的一部分黄金。由于战争的原因，英国脱离了金本位制，但此时的英国想重新回归；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英格兰银行通过提高利率吸引黄金的回流，而联邦储备委员会则通过降低美国的利率对英格兰银行的这一举措进行了积极的配合。通过这种方式，美国所拥有的黄金数量在1925—1928年间减少了422亿美元，而在同一时期，其专用黄金（ear-marked gold）的数量从130亿美元增加到了350亿美元。
而且，利率的下降还刺激了纽约股票市场上的投机行为。总之，我们主动削减了我们的一部分黄金基础，同时在原来黄金充斥的领域建立了一种债务结构。
数以亿计的债务加上不牢靠的黄金基础，这两个因素共同促成了1929年的经济崩溃。
[1]即1800—1899年。——译者注
[2]亦作透支账户、信用账户。投资者在证券公司开设的一种账户形式。通过该账户，投资者可以用股票做抵押，按账户资产总市值的一定比例借用证券公司资金进行投资。如果市场出现下跌，股票市值达不到抵押的最低标准，投资者必须追加保证金或抛售股票。在美国，透支账户由联邦政府法规管辖；联邦储备局会对透支比例做出特别规定。——译者注
[3]Edagar Larence Smith所撰写的优秀著作Common Stocks as Long Term Investments，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
[4]United States Daily，March 18，1931，“Foreign Lendings in 1930.”
[5]地中海沿岸区域。包括意大利的波嫩泰、勒万特和法国的蓝岸地区。北部因有海滨山脉和利古尔诸山作为屏障，冬季温暖多雨，夏季炎热干旱，但从全年看，阳光充足，降雪日和阴雨日都很少。由于受这种地中海式气候影响，区内植物种类很多，花卉四季均可栽种，岸边景象嵯峨壮丽，海上风光吸引着众多的游客来此度假避寒。——译者注
[6]参见What Makes Stock Market Prices，by Warren F.Hickernell，Harper &Bros.，1932。
[7]附录Ⅲ中给出了比较完整的债务数据，其中还有图表和资料来源。关于德国的赔款，参见Keynes，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 and A Revision of the Treaty；James W.Angell，The Recovery of Germany（Yale University Press，1929）；New York Times，June 14，1931，“German Reparations and Allied War Debts”by Edwin L.James，and November 1，1931，“The War Debt Puzzle”by Charles Merz。
[8]参见Keynes，J.Maynard，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p.141（American Ed.）。
[9]Keynes，J.Maynard，A Revision of the Treaty，p.39（American Ed.）.
[10]大多数用来抵消赔款的实物此时已经被运离德国。
[11]1932年7月12日，在瑞士洛桑，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在战争赔款促成了危机之后）。
[12]参见1927年的财政部部长年度报告，p.630，及后续报告；另见New York Times，June 14，1931，Edwin L.James所撰写的文章“German Reparations and Allied War Debts”，以及New York Times，November 1，1931，Charles Merz所撰写的文章“The War Debt Puzzle”。
[13]然而，如果以人均来计算的话，那么这种增加的态势到1919年就停止了。
[14]以Metropolitan Life Insurance Company的W.A.Berridge对1932年的数据的估计为基础。
[15]从1928年10月3日到1929年10月4日，各类证券贷款的总额增长了36%，并于1929年10月4日这一天达到了峰值——接近170亿美元。
[16]在金本位制下，黄金的输入将使通货供给量增加，导致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为了防止此种问题发生，必须阻止黄金流入对通货及物价上涨的影响，因此美国财政部于1926年采取了卖国债以收购黄金，将黄金入库的举措，这些入库的黄金便被称为“绝育的黄金”。——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