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聚焦一个话题
创作一台戏,所谓聚焦一个话题,指的是话题要集中,只表达一个完整的精神情感概念以供观众直观。它包括两个层面;一是要在感性生活形态方面,为观众讲好一个故事,或者描写好一个事件或多个事件;二是要在精神层面,依托这个故事或者事件,表达一个完整的精神情感概念。所有优秀剧目,都应该具备这两个层面的东西,缺一不可。一个话题,要求讲好一个故事,就不能讲两个故事。讲两个故事,它在精神层面上,就是两方面的内容,其造成的后果就是内容不集中。即使描写多个事件,但话题必须集中。不然,就会有人提出质疑;这作品想说什么?所以,创作一台戏,集中一个话题,能够在两三个小时之内,把一个话题讲述清楚,表达深刻,就很不容易了。
古今中外,凡属优秀的戏剧文本,话题都是极其聚焦的,一般都是在上述两个层面上达到高度有机统一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哈姆雷特》,就集中描写叔父杀父娶母,篡夺王位,哈姆雷特装疯卖傻,伺机复仇的故事,表达的是人文理想在现实面前遭遇毁灭的悲剧精神。其他三部悲剧诸如《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斯》,无不如此。马健翎等人根据传统戏《红梅阁》改编的《游西湖》,就集中描写宰相贾似道无耻地拆散李慧娘和裴瑞生的婚姻,继而刺死慧娘,慧娘冤魂不散,报复恶相的故事,在精神层面上无情地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表现普通民众的反抗精神。我们还可以再联想到诸如《赵氏孤儿》《游龟山》《窦娥冤》,也无不如此。中国传统戏曲理论所谓“一人一事”,其中就包含要聚焦一个话题的意思。
有的编剧也许会说,有的戏塑造人物,所描写的不是一个故事,是两件事或三件事,有何不可?描写一个人物的两个事或者三件事,说到底还是一个事。你写一个人的爱情故事,就不可能再去写他反腐倡廉吧?所谓的第二件事第三件事,还得在爱情的线索上,所以还是在一件事,是一个完整的精神情感概念的表达。豫剧《焦裕禄》描写了三件事,都是为了老百姓有饭吃,说到底还是一件事。作品围绕人物写几件事,精神情感内容必须是一回事。
聚焦一个话题,在舞台上表演一个戏剧故事,一般讲求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尾这么一个进展过程,但必须以一个话题为前提。这就像种庄稼,开端种的是豌豆,发展就是豌豆苗儿的生长过程,高潮就是豌豆花繁叶茂之时,尾声结出来的必然是豌豆角,绝对不可能是麦子或玉米。戏剧作品的这样一个生长规律,不仅体现在一人一事的作品中,也体现在一人多事中。也就是说,虽然描写了多个事件,但几件事的精神情感内容应是渐次深化的。
如果说,中国传统戏曲更多讲求一人一事,有的话剧则时常会多人多事,但所表达的精神情感概念仍然必须集中。例如;
现代戏剧大家易卜生创作的话剧《贝尔·金特》,“剧本没有贯穿到底的外部冲突,培尔的对立面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事件是象征性的,情节发展近乎随心所欲。”但是,“我们在不受拘束的戏剧结构中,窥见了诗人易卜生在戏剧基本规律的航道上飞翔的轨迹。那些看上去不着边际的写法,其实都统一在主人公的心理冲突上,为的是揭示一个世界性的哲理观念———人,应当怎样生活?”“在这部结构奇特的诗剧中,外部冲突是现象,心理冲突是实质。一个有着严密逻辑的哲理,一个充满着心理冲突的贯穿行动,把盘根错节的五幕三十八场戏串成一个整体。”[1]
再以汉中歌舞团创排的话剧《四叶草》为例;
作品描写四个家庭七八个人的故事:有谈情说爱的,有做生意谋生的,有纠缠生不生二胎孩子的,还有老年人夕阳红之类的事情。“20世纪20年代,田汉、宗白华、郭沫若三文豪,曾联袂出版过一本书,叫《三叶集》。虽为三叶,话题却聚焦,即自由恋爱。话剧《四叶草》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是四片叶,却集中反映了一个具有强烈时代特征的人生旨趣:寻觅幸福。作品以四个家庭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为素材,经由精神化处理,力图揭示各阶层不同年龄段各种人物在寻觅幸福的道理上,不同的精神取向,心灵状态,人生理想。”[2]
陕西省人民艺术剧院创排的话剧《平凡的世界》就更是多人多事了;
舞台上那些芸芸众生,是一群为美好念想而不懈奋争的魂灵。孙少安与田润叶之间的爱情,那么纯真美好,可是一个“穷”字,致使孙少安迎娶的是山西女子贺秀莲,田润叶最终嫁给了某地委领导的儿子李向前。如果说,孙少安和田润叶是因为穷困,导致美好情感归于毁灭,那么郝红梅的婚恋,却是力图摆脱穷困而呈现出另外一种形态。她企图以婚姻来改变自己和一家人的生活命运,结果落得个孤儿寡母,以摆摊卖饭为生的悲戚下场。孙少平与田晓霞倒是志同道合的一对,事实上也未能走到一起。田晓霞在抗洪抢险中英勇牺牲,这种人为的情节安排,显然是一种悲剧性的暗示。孙少平接近惠英母子,应是他的必然结局。[3]
尽管人物关系纷纭复杂,但话题非常集中,即通过他们的爱情悲剧,表现他们在特殊年代的人生命运,理想追求,情感经历和心灵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