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写好一个过程

二、写好一个过程

一台戏,不管是所展示的感性生活形态要求完整也罢,还是在精神层面所要表达的精神情感概念必须聚焦也罢,把这两方面统一到一起,就是要揭示人物的精神情感历程,塑造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因此,直观一个完整的精神情感概念,对编剧以及其他主创人员来说,要求写好一个过程,即人物的精神情感流程。我们通常讲一部作品的主题,或者一部作品的精神意蕴,它在具体作品中,就是经由人物整个精神情感流程来体现的。如秦腔传统折子戏《打神告庙》,基本情节是;

敫桂英满腔悲愤,怨气冲天,满怀期望,来到庙里,一声“海神爷呀———”,诉说她的冤情。她一边哭诉,一边恳求,爷爷呀,你听见了没有?听见了,为什么不回答我?没听见,再求一位,可是众神呢,依然无动于衷。如此者再三。最后在求神无果的情况下,她跳上神桌,打了神像。

作品表达的绝不是敫桂英打了神,告了庙,而表达的是她如何打了神像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是敫桂英满怀期望到期望逐渐破灭的过程,也是敫桂英思想境界逐步得以提升的过程,更是敫桂英自由精神不断得到解放的过程,也是敫桂英自我意识终于觉醒的过程。作品的审美价值就在这个完整的过程中,观众观赏的就是这个完整过程。作品直观一个完整的精神情感概念,指的就是对这个过程的完整呈现。《焚香记》这个戏,整个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情感演化过程,《打神告庙》是其中的一折。

再比如易卜生的《培尔·金特》,描写的就是培尔·金特这个浪子,几十年在外漂泊,晚年终于回头的一个精神流程。作为中央戏剧学院的教学剧目,徐晓钟导演为他找到的形象的种子是;一艘没有罗盘的破帆船,在汹涌的浪涛中颠簸。徐先生为此写了一首打油诗;

一艘花枝招展的破帆船,

缺舵、少桨没罗盘,

冒冒失失下了水,

不知驶向遥远的何方?

这只船在巨浪中颠簸冲撞,

船被摔打得遍体鳞伤;

船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有的地方还用缆绳加以捆绑,

桅杆被大风折断,

船帆好像是被扯得稀巴烂的招魂幡;

歪歪倒倒在海上飘飘荡荡,东闯西撞,

一会儿被浪头拱入天空,

一会儿又被大浪摔进海底深渊;

这只船,在漩涡中几经旋转,

终于底朝天地被冲上浅滩。[4]

看得很清楚,这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一个比喻;培尔·金特的人生,就像在大海中随波漂流的破帆船一样,漂到最后,被扔在人生的浅滩上。

一台戏,对于观众来说,欣赏的就是这个过程。黑格尔讲,真理是全部。什么是全部?全部就是整个过程。当然这个过程,是一个有机的生命过程。他举例说;

花朵开放的时候花蕾消逝,人们会说花蕾是被花朵否定了的;同样地,当结果的时候花朵又被解释为植物的一种虚假的存在形式出而代替花朵的。这些形式不但彼此不同,并且互相排斥,互不相容。但是它们的流动性却使它们同时成为有机统一体的环节,它们在有机统一体中不但不互相抵触,而且彼此都同样是必要的;而正是这种同样的必要性才构成整体的生命。[5]

植物的生命,作为一个有机体,什么是它的本质,即它的那种“流动性”,它完整的生长过程。一台戏,也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作品旨趣的表达,就和花朵代替花蕾,果实代替花朵一样,是一个完整的流动过程。这个意思,亚里士多德也讲过。亚氏认为,目的不是静止不动的,是一个渐次实现的过程,目的就是一个事物的形式和本质。这里的形式和本质,就是物质形态和精神内容合而为一的一个过程。如果我们把一台戏的精神旨趣视为一部作品所要达到的目的,那么,它就是舞台上完整的人物行为所标示的精神情感流程的展示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