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母亲情结[8]

2.女儿的母亲情结 [8]

(1)母亲元素的过度膨胀。我们已然注意到,就女儿而言,母亲情结导致女性面向要么过度膨胀,要么退化。女性面向的夸大意味着所有女性本能的增强,尤其是母亲本能。消极面向见诸于视生产为唯一目标的妇女身上。对她而言,丈夫很显然是次重要的;他首先是生育的工具,她仅仅视他为一个需要照顾的对象而已,一如孩子、可怜的亲戚、小猫、小狗及家具。甚至她自己的人格也是次重要的;她常常浑然不知自己的人格,因为她的生活是在于并通过他人而过,或多或少地全然等同于她的照顾对象。她首先是生孩子,从此便和孩子连在了一起,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她便没有了任何形式的存在。就像得墨忒耳(Demeter)一样,她用她那顽强的坚持迫使神明赐予她占有自己女儿的权利。她的性欲完全是作为一种母亲关系而发展的,而作为一种个人关系则始终处于无意识状态。无意识的性欲往往把自己表达为权力意志。[9]尽管这一类型的女人不断地“为他人而活”,但实际上不能作出任何牺牲。受无情的权力意志及对自己母亲权利的狂热坚持的驱使,她们不仅时常成功毁掉她们自己的人格,而且还有她们子女的个人生活。这样的母亲对自己的人格越是无意识,她的无意识权力意志就会越强大、越猛烈。对于这样的女人,恰当的象征应该是鲍波(Baubo),而不是得墨忒耳。心理的培养并非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是总是处于其原发状态之中,完全的原始、不相干及无情,而且是真实的,有时也是复杂的,就像自然本身一样。[10]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因此不能领悟自己心理的机智,或者达观地对其复杂性感到惊奇,正如她不会立即忘记她已然说过的内容一样。

(2)性欲的过度发育。绝对不能因此便得出结论,认为这样一位母亲引发在女儿身上的情结必然导致母亲本能的过度膨胀。恰恰相反,这种本能有可能被彻底清除。作为一个替代物,过度发育的性欲才是缘由,这几乎总会导致一种与父亲的无意识乱伦关系。[11]得到强化的性欲异常强调他人的性格。母亲的嫉妒与打败母亲的欲望成了日后工作的主旋律,而这些工作常常是灾难性的。这样的妇女为喜欢而喜欢那些浪漫与美妙之事,感兴趣于已婚男人,这与其说是为了她们自己,倒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已婚这一事实,因此可以赋予她们一个毁掉婚姻的机会,这就是她的伎俩的全部内容。一旦目标实现,她的兴趣便会因任何母亲本能的缺失而蒸发,然后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12]这一类型因其突出的无意识而著名。这样的妇女似乎的确对自己的行为茫然不知,[13]无论是对她们自己还是她们的猎物,她们的行为都是百害无一利。我几乎无须指出的是,对一个有被动性欲的男人而言,这一类型为阿尼玛投射提供了一个上佳的圈套。

(3)对母亲的认同。如果一个妇女身上的母亲情结没有产生出过度发育的性欲,它就会导致对母亲的认同以及女儿的主动权的麻痹。然后她的性格就会被完全投射到母亲身上,因为她无论是对自己的母亲本能还是对自己的性欲,都缺乏意识。令她想起为母之道、责任、人际关系、性需求的一切,都会引发自卑感,迫使她逃离—自然是逃到母亲那里,在女儿看来,母亲完美生活中的一切似乎是不可企及的。作为一种超女(superwoman)(无意识地受到女儿的倾慕),母亲事先亲身体验女儿可能已然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她满足于紧紧黏住无私奉献的母亲,与此同时又几乎违背自己的意愿,自然地以彻底忠诚与奉献为外衣,无意识地力图对她横行霸道。女儿过着阴影式的生活,时常显在地受到母亲的压榨;她通过持续的输血延续其母亲的生命。这些无生气的少女绝非对婚姻具有免疫力。恰恰相反,尽管她们有阴影而且是被动的,她们仍在婚姻市场上索要高价。首先,她们是如此的苍白,以致男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他所想象的一切归咎于她们。另外,她们是如此的无意识,以致无意识生产出无数的隐形触须,真正的章鱼触须,吸尽一切男性投射;这使男人极度愉悦。十足的女性不确定性是男性果决与专一梦寐以求的搭档;男性的果决与专一唯有在男人可以摆脱一切可疑、暧昧、含糊之物的情况下,才能得到满意的实现,并且可能通过将其投射到某个迷人的女性白痴身上,被胡乱对付。[14]鉴于女人性格被动以及源自不断扮演受伤的白痴角色的自卑感,男人发现自己被分派了一个诱人的角色:他因真正的优越及忍耐,享有容忍司空见惯的女性弱点的特权,一如一个真正的骑士。(遗憾的是,他依然不知这些缺点主要是由他自己的投射构成这一事实。)女孩的众人皆知的无助是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她在很大程度上为自己母亲的附属物,以致当有男人靠近时,她仅仅会稀里糊涂地坐立不安。她完全不谙世事,她完全没有经验,严重需要帮助,所以,即使是最绅士的情郎也会成为诱拐者,无情地从充满爱心的母亲手中抢走她的女儿。如此绝妙的一个让自己充当受欢迎的好色之徒的机会并非天天发生,因此仅仅是作为一种刺激而发挥作用。这便是柏拉图从无可慰藉的得墨忒耳那里绑架普西芬尼(Persephone,又译珀尔塞福涅)的方式。但是,按照神明的命令,他必须在每年夏天把他妻子还给他岳母。(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这样的传说并不是偶然发生的。)

(4)对母亲的抵制。这三种极端类型通过诸多中间环节连在了一起,我将在此间提及的仅仅是其中的一重要例子。在我脑海里的这个特殊中间类型中,问题与其说是女性本能的过度发育或者压制,还不如说是对母亲无上权威的势不可挡的抵制,时常达到了拒斥其他一切的程度。它是消极母亲情结的极端例证。这一类型的座右铭是:任何东西,只要它不像母亲!一方面,我们有着从未达到认同点的强烈爱好;另一方面,我们有着性欲的增强,性欲通过充满嫉妒的抵制释放自己。这种女儿知道什么是她所不需要的,但是在选择什么作为自己的命运这一问题上却往往一塌糊涂。她的所有本能都以消极抵制形式集中在了母亲身上,因此,对她而言,构建她自己的生活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她能走到结婚的地步,也许结婚的唯一目的是摆脱母亲,也许残酷的命运将要赐给她的丈夫同样拥有母亲性格中的所有基本特征。所有的本能过程都遭遇到未曾预料的困难;要么是性事运行不当,要么是孩子不受欢迎,要么是母亲的责任似乎不能承担,要么是婚姻生活遭遇到不耐烦与刺激。这是极为自然的,因为在固执地坚持各种形式的母亲权力渐渐成为生活的支配性目的时,其间的一切统统与生活现实无关。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时常能够看到母亲原型的属性被详细地展示出来。比如,母亲代表着家庭(或者家族)原因,要么是强烈抵制家庭、社区、社会、习俗,以及诸如此类所支配的任何东西,要么是对它们漠不关心。对作为子宫的母亲的抵制常常显现在月经失调、受孕失败、厌恶怀孕、孕期出血及过度呕吐、流产等之中。作为“物质”(materia)的母亲可能导致这些妇女对客体缺乏耐心、摆弄工具与杯盘碗盏时笨手笨脚、在服装方面品位低下。

另外,对母亲的抵制有时会导致智识的自然开发,目的是创造一个母亲于其间没有位置的利益范畴。这一开发是出自女儿自身的需求,丝毫不是为了她希望为之留下深刻印象或者通过智识同道的伪装使之目眩的某个男人。其真实的目的是要通过智识批评与高人一筹的知识削弱母亲的权力,以便向她列举出她所有的愚蠢、逻辑错误及教育缺陷。智识开发往往被伴之以一般意义上的男性特征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