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X(自发的视觉印象,呈持续秩序)

1.病例X(自发的视觉印象,呈持续秩序)

(1)“我看到一只白色的鸟,翅膀舒展着。它落在一位妇女的胸脯上,那位妇女身着蓝色衣服,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古代雕塑。鸟停在她手上,她手里握着一粒小麦。鸟用它的喙拾起麦粒,重新飞上了天。”

X为此绘制了一幅图画:白色大理石基座上的一位身着蓝色衣服的、古朴的“母亲”。她的母性通过她硕大的乳房得到了强调。

(2)一头公牛把一个小孩从地上举起来,把他交给一位古代雕塑一般的妇女。一位裸体少女发丝中扎着花环,骑着一头白色的公牛。她抓起孩子,把他像球一样抛到空中,然后又接住他。白色的公牛把他们二人带到一座庙宇前。少女把孩子放在地上,等等(入教仪式开始)。

在这幅图画中,侍女出现了,有着些许欧罗(Europa)的外形(此间利用的是某些在学校习得的知识)。她的裸体和花环意指狄俄尼索斯式放荡。用小孩来玩球的游戏是某种始终与“童子—牺牲”有联系的秘密仪式的主题。(比较异教徒对基督徒、基督徒对犹太人及诺斯替教徒祭祀杀牲的谴责,以及腓尼基人的童子—牺牲、关于安魂弥撒(Black Mass)的谣言等,“礼拜形势”[the ball-game in church]。)[11]

(3)“我在一个雕像基座上看到了一头金猪。野兽一样的东西在它四周围着一圈跳舞。我们赶快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我把手伸进洞里,发现了水。然后来了一个人,坐着一辆黄金做成的马车。他跳进洞里,开始前后摇摆,好像在跳舞……我随着他有节奏地摇摆。然后他突然从洞里跳了出来,强奸了我,并且让我怀了孕。”

X等于那个少女,她也时常作为一个青年出现。这个青年是一种阿尼玛形象,女人身上的男性元素的化身。青年与少女共同构成了一种会合或者融合(coniunctio),象征整体的本质(柏拉图主义的雌雄同体同样如此,他后来在炼金术中成为了完美整体的象征)。X显然在与另外的人跳舞,因此“我们赶快”在我看来,这与凯雷尼所强调的主题显著相似。

(4)“我看见一个手持黄金铙钹的美貌青年,正在欢乐、放荡地跳舞、跳跃……最后他摔倒在地,把脸埋在了花丛中。然后他坐上了一位老妪的大腿。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跳进水里,宛若一只海豚在那里嬉戏……我看见他头发是金色的。现在我们在一起跳跃,手牵着手。因此我们来到了一个峡谷……”在跳越峡谷的时候,青年掉进了谷底。X形单影只,来到了河边,一匹白色的海马带着一艘黄金打造的小船,在那里恭候着她。

在这一场景中,X是那青年;因此他后来消失了,让她成为了故事的唯一主角。她是那位“老妪”的孩子,同时也是海豚、失踪在峡谷中的青年,以及明显被波塞冬(Poseidon)期盼的新娘。主题在所有这些个人材料中的特殊重叠与置换,与在神话变体中大致相同。X发现母亲大腿上的青年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她为之画了一幅画。形象与(1)中的形象一样;只不过她手里拿的不是麦粒,而是青年的身体,完全精疲力竭地躺在巨人般的母亲的腿上。

(5)现在紧接着是羊的牺牲,其间又和作牺牲的动物玩一种球类游戏。参与者把牺牲的血涂在身上,然后用跳动的血块洗澡。于是X被变为了植物。

(6)之后X来到了一个蛇穴,蛇爬满了她的全身。

(7)在海下的一个蛇穴里,有一位熟睡的神女。(图片显示,她比其他人个头大得多。)她穿着一件猩红色衣服,仅仅盖住了她身体的下半身。她皮肤黝黑,嘴唇鲜红,似乎身强力壮。她亲吻了显然是少女角色的X,把X作为礼物交给了站在旁边的诸多男人,等等。

这位冥府女神是典型的大地母神,一如她出现在众多现代幻想之中那样。

(8)当X走出深渊重见光明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光照:当她走过波浪起伏的麦田时,白花花的光线跳动在她头的四周。

母神的故事随着这幅画结束了。虽然并没有丝毫任何已知神话正被重演的痕迹,但是来自神话的主题及其彼此之间的联系却是我们所熟悉的。这些意象自发地呈现自己,其基础绝非是任何有意识的知识。长期以来,我一直在把积极想象的方法应用到我自己身上,已然考察了无数的象征及有象征意义的联想,它们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在事隔多年之后,我才能够在我完全不知道其存在的文本中予以证明的。睡梦也一样。比如数年以前我曾梦见:

我在缓慢而吃力地爬山。一如我所料,在我爬上山顶的时候,我发现我正站在高原的边缘。代表山脉真正顶部的顶峰反而矗立在远处。夜幕降临;在对面漆黑的斜坡上,我看到一条小溪顺流而下,泛着金属的微光,以及两条通往山上的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像巨蛇一样蜿蜒着。在右边的顶峰上有一家旅馆。在下面,小溪向左流去,溪面上架有一座桥。

不久之后,我在一篇晦涩的炼金术论文中发现了下面的“比喻”。在其《理论哲学》(Speculativae philosophiae)中,[12]生活在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法兰克福医生杰拉德 ·多恩(Gerard Dorn),一方面描述了“我们称之为错误之道的世界漫游”(Mundi peregrination, quam erroris viam appellamus),另一方面描述了“通过真理”(Via veritatis)。关于第一条道路,作者指出:

人类的本性是要抵制上帝,所以人类不停地追问它如何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避开为它布下的陷阱。但是,它并不向一切慈悲礼物均仰仗于他的上帝求救。于是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人们在路的左边为自己建了一座大工场……由工业负责。在这一步获得成功之后,他们撇下工业,迈步奔向

世界的第二个地区,跨上弱点之桥……但是,因为善良的上帝希望把他们拉回来,不允许他们的弱点主宰他们;他们于是一如既往地在自己身上寻找补救良方[工业!],拥向同样建在左边的伟大医院,由医学负责。那里有很多药剂师、外科医生、内科医生,[等等]。[13]

关于“真理之路”—“正确”道路,我们的作者说道:“……你会来到智慧之营;在那儿受到款待时,你会因远比以前作用更大的食物精神振作。”甚至有小溪:“……一股活水以奇妙的技巧,从山巅淙淙而下(溪水从智慧之泉喷涌而出。)”[14]

与我的梦相比,一个重要的差异是除旅馆的位置被颠倒了过来之外,智慧之河是在右边,而不像在我的梦中,是在图面的中央。

显然,在我的梦中,我们不是在处理任何已知的“神话”,而是在处理一组很容易被视为“个人的”即独特的思想。然而,一个彻底的分析会毫无困难地显示出,它是一个原型意象,可以在任何时代、任何地点被反复地复制。但是,我必须承认,只有在我读到多恩的著述时,梦—意象的原型本质才对我变得清晰起来。我已然反复地考察过这些及类似事件,不仅在我自己身上,而且也在我的患者身上。但是,一如这个例子所显现的,除非我们给予特别的关注,否则这样的类似就会被遗漏。

古老的母神—意象并没有在得墨忒耳形象中完全地展示出来。它也表现在库柏勒—阿耳特弥斯(Cybele-Artemis)之中。接下来的例子便是瞄准的这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