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在梦中的自我表征

二、精神在梦中的自我表征

同时,精神的心理具体化表示它们具有原型性质—换言之,我们称为精神的现象依赖普遍存在于人类心理前意识结构之中的自主性原始意象的存在。一如平常,我首先是在考察患者之梦时遭遇到这个问题的。我觉得某种父亲情结具有“精神的”特性,这也许是在父亲意象引发陈述、行动、倾向、冲动、意见等的意义上,对此人们几乎不会否认“精神的”属性。在男人中,积极情结经常产生一种对权威的轻信,以及一种明显的自动自发,服从一切精神教义与价值;然而,在女人中,它引发最为活跃的精神抱负和兴趣。在梦中,具有决定作用的信念、禁忌、明智的建议总是源自父亲形象。这一源头的不清楚常常得到这一事实的强调,即它仅仅是由一种通过最终判断的权威声音所组成。[7]因此,往往是“智慧老人”的形象在代表精神因素。有时候这一角色是由一个“真正的”精神在扮演,即一个逝者的灵魂,或者在非常罕见的情况下,由奇形怪状的侏儒一样的形象或者会说话的动物来扮演。侏儒形象主要存在于妇女之中,至少在我的经验中是如此;因此,我认为符合逻辑的是,在恩斯特·巴拉赫(Ernst Barlach)的《没有生气的日子》(Der tote Tag,1912年)这出戏中,思泰斯巴特(Steissbart)(“残余的胡子”[Rumpbeard])这一侏儒形象联系着母亲,一如在卡纳克神庙(Karnak)贝斯(Bes)联系着大女神一样。在两种性别中,精神也可以采取小男孩或者青年的形式。在女人当中,他相当于所谓的“积极的”阿尼姆斯,表示有意识的精神努力的可能性。在男人当中,他的意思则并非如此简单。他可能是积极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表示“更高的”人格、自我或者一如炼金术士所想象的“王子”(filius regius)。[8]但是他也可能是消极的,这时他就表示幼儿的阴影(infantile shadow)。[9]在两种情况下,男孩都意味着某种形式的精神。[10]老人与儿童同体。作为墨丘利(Mercurius)的象征,他们二者在炼金术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从来就不可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的是,梦中的精神形象是否在道德上是善良的。倘若不是十恶不赦,它们也往往显示出奸诈狡猾的种种迹象。然而,我必须强调的是,心理的无意识生命建筑于其上的宏大计划远远地超过了我们的理解力,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为了通过对抗转化生产出善良,什么样的邪恶是必需,以及什么样的善良极可能导致邪恶。有时候,约翰所推荐的“遗嘱酒精”(probate spiritus)因为世界上的最好意志,可以是除谨慎耐心地等着瞧事情的最终结果以外的一切。

智慧老人的形象可以非常有创造力地显影出来,不仅是在梦中,而且是在有远见卓识的沉思中(或者我们所谓的“积极想象”中),所以一如有时候显在地显现于印度的那样,它接替古鲁的角色。[11]智慧老人出现在梦中,伪装为魔法师、医生、牧师、老师、教授、神父,或者拥有权威的任何其他人。以人、怪物或者动物形状出现的精神的原型总是出现在这样一种情势之中,即虽然洞察力、理解力、好的建议、决心、计划等于其间是必需的,但是它们不可能聚集在一个人自己的资源之上。原型借助旨在填补空缺的内容,补偿这一精神缺乏状态。此间的一个极佳的例子是关于白色魔法师和黑色魔法师的那个梦,一个试图补偿一个年轻的神学学生的精神困惑的梦。因为我本人并不认识那个做梦的人,所以就排除了我的个人影响问题。他梦见:

他正站在一位叫做“白色魔法师”(white magician)的庄严教士面前,然而,魔法师穿的是黑色长袍。这位魔法师刚刚结束一段格外长的讲道,结束语是“我们为此需要黑色魔法师的帮助”。这时,大门突然洞开,另一位老人,即“黑色魔法师”(black magician)进来了,然而,他穿的是白色长袍。他看起来同样崇高庄严。很显然,黑色魔法师希望与白色魔法师交谈,但碍于梦者的在场,犹豫着是否该这样做。这时白色魔法师指着梦者说道:“说吧,他是一个无知的人。”于是,黑色魔法师开始讲述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他如何找到了伊甸园的失踪的钥匙、不知道该如何使用钥匙。他说,他来找白色魔法师是为了得到一个关于钥匙秘密的解释。他告诉白色魔法师,他生活于其间的国家的国王正在为他自己寻找一处合适的墓地。国王的臣民碰巧挖出了一口旧石棺,里面装着一位处女的肉身残骸。国王打开石棺,扔掉尸骨,重新把清空的石棺埋入地下,以备日后使用。但是,等尸骨一见光,它们原来所属的那个人—处女—就变为了一匹黑马,飞驰进了沙漠。黑色魔法师追踪而去,穿过沙漠荒地后继续向前,在那里历经千辛万苦之后,他找到了伊甸园的失踪的钥匙。到这里故事就结束了,而且遗憾的是,梦也结束了。

此间的补偿肯定没有一如梦者所希望的那样结束,即给他提供一套刻在图板上的解决办法;恰恰相反,它使他面临一道我已然暗示过的难题、生活始终让我们遭遇的难题,即一切道德评判的不确定,善恶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交织,罪过、受苦、救赎的无情延续。虽然这条通往原始宗教经验的路是正确的路,但是有多少人能够认识到呢?它宛若一丝沉寂而微弱的声音,响自远方。它是含糊的、可疑的、隐秘的、预示着威胁与危险的冒险;一条危险的路,仅仅是为了上帝的利益而行走,既没有保证,也没有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