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锡生平简述
余嘉锡,字季豫,湖南武陵人,光绪十年(1884年)生于河南商丘。其父余嵩庆,字子澄,号芷苓,光绪二年丙子恩科进士,“以户部主事出为河南知县,官至湖北候补知府”[1]。“嘉锡”之名取自《离骚》“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一句,余嘉锡为余嵩庆第四子,生于河南,故其字为“季豫”。
余嘉锡少时从其父受学,秉受庭训。《四库提要辨证》自序中说:“嘉锡束发受书,先君子自课之。”余嵩庆以章句、五经、《楚辞》、《文选》等口授余嘉锡,既卒业,则命观四史、《资治通鉴》及古诗文,而不令余嘉锡学习八股制艺。在余氏一生的治学过程中,并没有明显的师承授受,可以说,余氏少时从父受学,研习传统典籍,奠定了他一生治学的基础。余嘉锡幼年时期勤奋向学,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14岁的余嘉锡作成《孔子弟子年表》,并效《郁离子》之体著书数万言。16岁时注《吴越春秋》,但自称“于学问之事,实未有所解”[2]。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辨证》中也写道:“愚于十余龄时,曾作《吴越春秋辨证》,旋悔其少作,弃置不道,其稿亦于兵燹时失去。”[3]从余氏作《孔子弟子年表》及注《吴越春秋》来看,余嘉锡少时已钟情于考据,所作文章皆用考据方法,这也奠定了余嘉锡后来的治学道路。
当余嘉锡阅读到张之洞《书目答问》时,则惊骇该书之浩博,“茫乎失据,不知学之所从入”。而当读到张氏《轩语》曰:“今为诸生指一良师,将《四库全书提要》读一过,即略知学问门径矣。”余嘉锡不禁雀跃曰:“天下果有是书耶?”遂日求购读。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其父余嵩庆去长沙办事,为余嘉锡购得《四库全书总目》,得到《总目》的余嘉锡穷日夜而读之不厌。遇到有疑难的地方,发箧陈书以考证之,并笔于原书之上。至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余嘉锡将所考证的内容重新誊录,整理为一册,这可以看作是余嘉锡从事《四库提要辨证》的开始。同年,余嘉锡参加了补行庚子科乡试,中得举人,并拜主考官柯劭忞为师,后被选为吏部文选司主事,到京师任职。不久之后,因为父亲余嵩庆去世,余嘉锡返回常德老家。1907年,余嘉锡曾担任常德武陵县劝学所所长,后被聘为省公立第二师范学堂国文教员,但收入微薄,所得仅够维持生活。辛亥革命以后,谭延闿督湖南。谭与余为乡榜同年,故电请余嘉锡出仕以共济时艰,但余嘉锡不图仕进,竟辞而不往,并取《论语》中“狷者有所不为”之意而自号“狷庵”[4]。
民国初年,在柯劭忞的引荐下,余嘉锡来到北京,寄住于清史稿主编赵尔巽家。在教授赵氏子弟的同时,余嘉锡也协助赵尔巽审阅《清史稿》初稿。此时,余嘉锡打算携家眷北上定居北京,但因夫人陈福彩顾念陈太夫人年老而未能成行。民国初年的常德并不太平,由于常德地处湘西北交通要道,在军阀混战的情况下,百姓生活也不得宁日。“各个部队往来如穿梭,子弹呼啸,掠头而过,妇孺惊惧,头顶棉被以避流弹。拉民夫,派捐款,市镇扰攘,居无宁日。”[5]在这种情形之下,余嘉锡的家族也避免不了战争灾祸带来的不幸,为躲避战祸,余嘉锡甚至更名亡命,只身避难于长沙。如其后来在写给陈垣的信中提到:“其每篇(《四库提要辨证》)皆有擦损涂灭处,原系贱名。因去年避祸,变姓名亡命,携此自随,惧为所侦查,是以涂去。”[6]1927年,夫人陈福彩不幸去世。常德长期战乱,家族遭难,又夫人离世,余嘉锡心情抑郁,因此在处理好丧事后,将二个幼女余淑宜、余淑班分别寄居于弟、妹处,便携子余逊再次来到了北平,“驾言出游,以写其抑郁”[7]。抵达北平之后,余嘉锡受聘于民国大学,所任科目为“经学通论”“史学通论”与“中国文学史”三种。“此数者之中,惟经学所涉稍浅,余则自问尚堪讲授。他若目录、诗文、小说之类,亦平日所尝用心者也。”[8]但其收入微薄,仍不能以自活。在困顿之际,余嘉锡通过其子余逊得以结识陈垣。1928年,陈垣授课于北大历史系时,发现余逊学识过人,知其家学渊源甚深,便约见其父余嘉锡。余嘉锡与陈垣相见后,两人谈起治学经历,颇能契合。对于与陈垣的会面,余嘉锡难掩喜悦之情。1928年余嘉锡在致陈垣的书信中写道:
先生(陈垣)之学之识,素为私心所向往景慕。及蒙接见,所以督饬训诲之者甚厚,为之忻然以喜。即欲持以奉质,而稿本(《四库提要辨证》)删改涂乙,不便省览。又以相见之始,即进而请益,近于冒昧,且惧公私之事繁而有所未暇观也。前日小儿来传叙尊谕,竟承索观,闻命之余,踊跃欢抃,不能自已。[9]
余嘉锡并将所著之《四库提要辨证》稿本九册呈送陈垣请教。余嘉锡致陈垣书信云:
至于拙著,出于摭拾采获,以备遗忘,义乏宏深,词靡条贯,见闻孤陋,纰缪实繁。尚乞俯赐纠正,加以删改,俾附大名以传不朽,幸甚幸甚。[10]
当读过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稿本后,陈垣也意识到余嘉锡是一位极具传统学问根柢的学者,并有意延揽余嘉锡至辅仁大学担当国学讲席。余嘉锡在致陈垣的书信中,也曾向陈垣自荐:
承谕国学尚缺教师,如蒙推毂,遂获承乏,是亦昌黎之举侯喜,东坡之荐乐圃也。学虽不逮,事正相仿,何幸如之。前日先生言及于此,嘉锡虽私心感激,而赧于自荐,言辞拙钝,未能自道其意,故复以书奉陈,伏希垂察。[11]
经陈垣的聘请,1930年4月,余嘉锡正式出任辅仁大学国文系讲师,1931年升为教授,1932年9月兼任国文系主任[12]。辅仁初创之期,陈垣重视有真才实学的学者,广揽人才,所以能够延聘余嘉锡至辅仁任教。任教辅仁,为余嘉锡在北平学界立足打下了基础,但余氏为人不善交际,在北平的生活,似乎并不完全如人意。余嘉锡任辅仁教授既久,也在北大兼课,为北大师生所倾服。时任北大文学院院长的胡适欲聘余氏为北大史学系专职教授,胡适就此事曾与陈垣商调,陈垣不欲余嘉锡离开辅仁,故婉言谢绝了胡适。此事余嘉锡曾与张舜徽道及,谓:“吾与援庵交谊甚深,共事已久,渠既不欲吾他适,义不得去此取彼”[13]。然余嘉锡不去北大,似乎与太炎门生长期把持北大文史两系有一定关系,即便是胡适,往往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同时,余嘉锡在辅仁大学,似乎也并不太得意。据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1933年5月15日所载:“余季豫来电话,云不日南归;往谈。季豫性情忳挚,闻见广博,而能识微。相交五年,与余相得甚欢。在辅仁大学,意不自得。北京大学为某等把持,止以数小时敷衍,决不聘为教授,致与人相形见绌。比以病后,又时局日紧,故决计南归。”[14]现实中的不如意,加之身染疾病,日本占领东北之后华北时局又日益紧张,故1933年5月17日,余嘉锡南下返湘回到常德。
返回常德,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余嘉锡身体渐愈,但仍较为虚弱,不耐繁剧。五年未归,当年故交也大多零落。久居于家,夫人已逝,旧交零落,无书可读,无人论学,索居寂寞。因此,余嘉锡又怀念在北平时的生活,挂念北平学术界的状况,他在1933年6月7日致陈垣信中提到:
拜别以来,倏将匝月,引领北望,结想为劳。惓惓之情,无时或释。乃者狂寇凭陵,震惊畿辅。鲁连谈笑,自处危城,身之著书,藏之地室,高怀雅报,抗迹古人,逖听下风,莫名钦服。得小儿书,知北平国学诸生,怵于鹤唳风声,遂至卷堂大散,独辅仁弦歌不辍,讲诵如恒,以此见儒者之设施不同流俗,是又艺苑之雅谈也。……辅大秦汉史承公代授,不胜感激,糠秕在前,惟以增愧。北平学术界有何新闻,《宋会要》尚能付印否?[15]
陈垣接到余嘉锡来信之后,随即电复,邀请余嘉锡尽快北返辅仁,继续任教。接到陈垣来信后,余嘉锡决意北返,故复信陈垣说:
小儿(余逊)以廿八日抵家,具叙辅仁情形并传达尊意,本拟即日束装北上。奈五年未归,一切琐事一时未能摆脱,现在积极办理,大约八月初间当可抵平。[16]
余嘉锡从常德途经长沙,于1933年7月11日在长沙拜会老友杨树达后,次日登车北返,继续任教于辅仁大学。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华北很快被日本占领。不久之后,平津各高校纷纷内迁、南迁,北平大部分教授也大都选择南下。辅仁大学是罗马教廷天主教会所创办,并由德国神甫主持校务,因此可以不受日敌伪当局控制,也能够得到国民政府的承认,当时没有南下的很多知名学者都集中到了辅仁,余嘉锡也选择了留守。据时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兼学校秘书长的郑天挺后来回忆,当时北大负责人均已南下,学校只能由其一人负责,郑天挺将学校诸同学与教授妥善安排南迁之后,于11月7日与罗常培、陈雪屏、魏建功、罗庸等最后一批离平南下。临别之前,郑天挺特意来到辅仁大学与留守的陈垣及余嘉锡辞行。[17]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美关系破裂,由美国教会主持的燕京大学也被日伪关闭,辅仁成为北平唯一一所还被国民政府承认的高等院校。此时的辅仁大学则集中了一大批的专家学者,以1941年时的辅仁大学中国文学系为例,余嘉锡为中国经学教授兼国文学系主任。在国文学系教员中,教授有储皖峰、郭家声(名誉教授)、沈兼士、孙人和(名誉教授)、余嘉锡,讲师有赵万里、陈君哲、朱以书、顾随、刘盼遂、陆宗达、孙楷第、戴君仁、于省吾,教员有周祖谟,助教有李纽棻。
陈垣、余嘉锡与沈兼士等辅仁师生,在日伪的统治时期,以《辅仁学志》《辅仁生活》等校内刊物为中心发表多篇学术著作,这些作品多以考据学的面貌出现,但其中却蕴藏着以学术来褒贬劝诫、彰善瘅恶的情怀,实为特殊时期的“有意义之史学”。抗战期间,留守辅仁的学者在极艰苦条件下仍坚持学术研究,但受时事影响,此时的学术研究多掺杂着以史为鉴、褒忠贬逆的特征,体现了较强的为时事所发的色彩。如陈垣此时便改变原有学术风格,所作“宗教三书”及《通鉴胡注表微》,皆寓褒贬于考证之中。与陈垣相似,余嘉锡此时作品往往也不仅是为论史而论史。在写给杨树达的书信中,余嘉锡“忧愤满纸,自署曰‘钟仪’,以楚囚自况”[18],并改题其书斋为“不知魏晋堂”,著述自题籍贯武陵,以《桃花源记》中避秦时乱的逸民自比。[19]日伪统治期间,余嘉锡杜门却扫,息绝交游,不复与世接,生事日艰,以致“家人皆食稷粱,独季(余嘉锡)一人白粲耳”[20]。与余嘉锡杜门却扫相似,居北平教授中,很多学者不问世事,闭门不出,如“张孟劬养病,足不下楼。不相见者已年余。沈兼士于外事一切不问。高阆仙闭门养疾,并授课事亦不肯任”[21]。此期间,余嘉锡的学术风格,在坚持考据的同时,转而兼顾致用,以倡民族大节。余氏于此时期所作之文,虽仍以考据见长,但“举凡作者著书,多因时感事而发”[22]。《世说新语笺疏》一书作于沦陷期间,《笺疏》不仅仅是版本校勘、探寻史实、订正谬误之学,书中也品评人物,实为因时事而发,意在以古援今,彰善瘅恶,正士气,励志节。[23]抗战期间,余嘉锡还于《辅仁学志》上发表《杨家将故事考信录》等文,通过以史证小说,来申明国家复仇之义。
虽然身处日伪统治区,但辅仁诸师与南下学者之间,仍然想尽一切办法,保持着书信联系,彼此探知对方的情形。陈垣通过在香港的长子陈乐素,与诸学术诤友保持联系,并曾提及余嘉锡。如余嘉锡曾将《宋江等三十六人考实》寄给陈乐素转递陈寅恪[24],1942年,陈寅恪曾有打算北上辅仁任教的想法,陈乐素致书陈垣谈及此事,陈垣与余嘉锡等得知消息,皆十分欢喜,陈垣在写给陈乐素的信中说:“寅丈愿在辅仁授课,此梦想而不得者也。当未接此信时,曾与余季丈谈及,昨接信后,即告同人,皆大欢喜。”[25]抗战胜利之后,战时南迁高校北返,1946年,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复学之前,在北平设置了临时大学补习班,其中第二分班为文学院,由郑天挺担任主任,郑天挺与余逊商量,聘请了几位硕学坚贞的大学者授课,其中便包括余嘉锡。对于此事,郑天挺在1946年1月8日的日记中载道:“此次第二(分)班,哲学系请得林宰平先生、严群先生;国文系请得余季豫(嘉锡)、孙蜀丞(人和)、孙子书(楷第)、俞平伯、顾羡季(随)、陈君哲先生……今又蒙陈先生(陈垣)惠然肯来,此真平生第一快事。”[26]
抗战胜利之后,中国的教育界于1946年10月20日,在南京举行了中央研究院第二届评议会,在此次会议上,决定设置中研院院士。1947年10月13日,在召开的中研院院士选举筹备委员会上,将有关单位及评议员提名的510人压减到402名。10月17日继续召开评议会,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确定候选人共150名,其中数理组49名,生物组46名,人文组55人。胡适拟的中国文学组候选人有沈兼士、杨树达、傅增湘,史学组候选人有张元济、陈垣、陈寅恪、傅斯年,并没有余嘉锡的名字。傅斯年拟的中国文学组候选人有吴敬恒、胡适、杨树达、张元济,史学组候选人则有陈寅恪、陈垣、傅斯年、顾颉刚、蒋廷黻、余嘉锡或柳诒徵。1948年3月27日,中央研究院院士选举的结果公布,共选出院士81人。余嘉锡与胡适、张元济、杨树达共同当选中国文史组院士。余嘉锡在致杨树达的信中,对当选为院士,难掩喜悦与兴奋之情,余嘉锡说:“此次院士选举,兄以声誉卓著,为众望所归,故以二十票顺利通过。弟则不为人所知,而卒获附骥,盖幸也。然全国私立大学与此选者惟弟一人,其难如此(陈援庵亦私立大学,然本是评议员)。”[27] 9月21日余嘉锡与陈垣同机飞抵南京,参加第一届中央研究院院士大会。9月26日,史语所举行茶会,介绍人文组的院士与研究所人员相见,傅斯年邀请余嘉锡与杨树达在会上作了学术演讲。余嘉锡以寒食散及妙音尼、殷仲堪事作了报告。当选院士之时,与其他学者相比,余嘉锡并不具有很高的知名度,甚至没有一部正式出版的专著面世,其《四库提要辨证》只有1937年的史、子两部的印本,而《目录学发微》及《古书通例》更是只以讲义印本的形式流传,能当选为院士,足以说明其文献学的成绩已经得到学术界的公认,实属不易。
1949年7月1日,中国新史学研究会筹备会在北平正式成立,据当时的《文汇报》载:
中国新史学研究会筹备会已于一日在平正式成立,一致通过迅速筹备召开全国历史工作者代表会议,该筹备会于一日下午三时半假北京饭店举行,到有该会发起人郭沫若、范文澜、邓初民、陈垣、侯外庐、翦伯赞、向达、吴晗、郑振铎、黎锦熙、裴文中、马衡、余嘉锡、郑天挺、陈钟凡等三十余人(发起人名单附后)。会中,郭沫若、范文澜、邓初民、向达、陈钟凡等均先后发言,一致表示全国历史工作者应团结起来,从事新史学的建设工作。筹备会全体通过了筹备会的组织规程和中国新史学研究会暂行简章。并决□迅速筹备召开全国历史工作者代表会议。选出郭沫若、吴玉章、范文澜、邓初民、陈垣、侯外庐、翦伯赞、向达、吴晗、杨绍萱、吕振羽等十一人为筹备会常务委员会委员,筹备会常委会推选郭沫若任主席,吴玉章、范文澜任副主席,侯外庐、杨绍萱任秘书,负责进行召开全国历史工作者代表会议筹备事宜。[28]
中国新史学研究会筹备会的成员中,虽然也有一些在北平的旧学者,如陈垣、余嘉锡等人,但掌握领导权力的则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他们意在改造非马克思主义史学派的学者,使其接受新的马克思主义思想。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许多旧知识分子开始了思想更新。这其中包括余嘉锡的挚友杨树达与陈垣。1949年9月25日,《民主报》请杨树达为文纪念政协,杨树达以《实事求是》为题,“谓清代皖派汉学家戴东原等标榜实事求是,故其学派超越汉唐”[29],并认为“今中共治军行政概以实事求是为口号,且能实行,建国成功,绝无可疑”[30]。《人民湖大》编辑则请杨树达撰文抗美,杨氏特作《倒行逆施的美国》一文。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中,杨树达积极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自我检讨书十日来屡次修改,今日始定稿”[31]。而陈垣更是来到四川巴县积极参加土改,回到辅仁大学后又投入到“教师思想改造”运动中,总结自己解放后思想上的变化,于《光明日报》发表颇为深刻的自我检讨。陈垣还致信杨树达,劝杨氏“法高邮何如法韶山”[32],要主动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
此时,余嘉锡从辅仁大学中文系主任退下。1949年11月中国科学院成立,他被聘为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专门委员。这年冬天,余嘉锡考证《东林点将录》与《天鉴录》二书时,用思过度而罹疾,“病剧之时,第觉病榻之前后左右所陈列者莫非书也。迨病愈,而考索愈力,未及终篇,忽转为风痹,卧床数月始愈”[33]。1950年2月7日,杨树达于日记中也记载:“余让之(余逊)书告,季豫前以读书再病,今已恢复。”[34]卧床5个月之后,余嘉锡病情有所恢复,始能步履,粗作文字。1950年8月19日,邓之诚去看望余嘉锡,言余嘉锡已“能步能言矣”[35]。1951年,余嘉锡又患严重的失眠,言语也不清晰,右体木强,步履不便,已不能作字著书,终日以读小说自遣。[36] 1952年秋,在撰著《元和姓纂提要辨证》后,不慎摔伤右股,以致瘫痪,卧床不起,生活也需要他人照顾,从此再不能提笔著述。
乙未年(1955年)除夕之夜,余嘉锡吃饭时被馒头所噎而离世,终年72岁。得知余嘉锡去世的消息,杨树达极为悲恸:“峻书告余季豫于甲午除日逝世,至为痛悼。记一九四八年南京相别时,季涕下如雨,云恐不得再见,余急以余当来京相见慰之。去年两次当入京,皆以病不果,今则虽竟入京,亦不得见此良友矣,痛哉!”[37]顾颉刚也对余嘉锡的去世表达了惋惜之情:“闻余季豫(嘉锡)先生日前逝世,年七十三。渠一生读书,著作甚多,已刊出者只《四库提要辨证》一小部分耳。”[38] “闻杨遇夫先生于旧历正月初三日逝世,惊悼无已。去年旧历元旦余季豫先生没,湘中两大学者一年都尽,伤哉!”[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