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书体制的阐释皆首举刘氏

二、目录书体制的阐释皆首举刘氏

(一)“篇目”立论

《篇目》开篇即云:“班固曰:‘刘向司籍,辨章旧闻。’又曰:‘爰著目录,略序洪烈。’后之论目录者大抵推本其意。”[159]

前文已言,刘向校书之时,广集众本,删除重复,整齐篇章,于每本书都要重新著录篇目,以防止图书的散失与错乱。余嘉锡再次引用刘向佚文对此加以说明。如引用《七略别录佚文·战国策书录》:“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重复,得三十篇。”[160]又引《管子书录》:“所校雠中《管子书》三百八十九篇,《大中大夫卜圭书》二十七篇,《臣富参书》四十一篇,《射声校尉立书》十一篇,《太史书》九十六篇,凡中外书五百六十四篇,以校除复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161]

(二)“叙录”立论

1.叙录考作者之行事,分“附录”“补传”“辨误”三种情况,皆首举《别录》为例说明。

(1)论“附录”云:“《别录》于史有列传事迹已详者,即剪裁原文入录,是曰附录。”[162]并举《管子书录》为例:

《管子书录》云:“管子者,颍上人也,名夷吾,号仲父。”其下即用《史记》原文,略有删节,只增入“管仲于周,不敢受上卿之命,以让高、国,是时诸侯归之,为管仲城谷以为乘邑,《春秋》书之,褒贤也”,及“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数语。后即引太史公论管子语,而终之曰:“《九府书》民间无有,《山高》一名《形势》。凡《管子》书,务富国安民,道越言要,可以晓合经义。”计此一篇,多出于本传,向所自为者无几。[163]

又以《韩非子书录》为例说:“《韩非子书录》,全用本传,无所增删,惟削去所录《说难》一篇耳。此即后人纂集或校刻古人书,附录本传及碑志之法也。”[164]

(2)论“补传”云:“《别录》《七略》,于史有列传而事迹不详,或无传者,则旁采他书,或据所闻见以补之。《七志》《七录》亦多补史所阙遗,是曰补传,其例二也。”[165]并举例云:

案《史记·晏子列传》,但叙赎越石父及荐御者二事,此史公自悲身世有感而发,非作传之正体。《晏子叙录》皆削之,别叙其行事甚备。《史记·荀卿传》,寥寥数语,且不载其名。《荀子书录》则云名况,且增益之至数倍。又如尸子,《史记》无传,《别录》则云:“楚有尸子,疑谓其在蜀。今案《尸子书》,晋人也,名佼,秦相卫鞅客也。卫鞅商君……自为造此二十篇书,凡六万余言。卒,因葬蜀。”此皆旁采他书以补史传者也。赵定在太史公后,故《史记》无传。《别录》则云:“赵氏者,渤海人赵定也。……定为人尚清净,少言语,善鼓琴,时闲燕为散操,多为之涕泣者。”……《七录》所叙谷梁俶、甘石、申公事,皆《史记》所不载,盖亦旁采他书。[166]

(3)论“辨误”云:“《别录》于撰人事迹之传讹者,则考之他书以辩正之,如《邓析子书录》是,盖已开后来考据家之先声矣。是曰辩误。”[167]并举《邓析子书录》为例加以论述。“观《别录》《七略》之所记载,于作者之功业学术性情,并平生轶事,苟有可考,皆所不遗。使百世之下,读其书者想见其为人,高者可以闻风兴起,次亦神与古会。”[168]

2.论考作者之时代,亦有四种情况。

(1)“叙其仕履而时代自明”。首举刘向《别录》为例。“如《别录·管子录》叙其事齐桓公,《晏子录》叙其事齐灵公、庄公、景公,《孙卿录》叙其齐宣王、威王时始来游学,及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是也。《汉志》《新唐志》犹存此意,后来目录家亦或因叙仕履牵连及之。然不著者居多。”[169]

(2)“作者之始末不详,或不知作者,亦考其著书之时代。《别录》《七略》及《汉志》所谓近世、六国时、武帝时之类皆是,后之目录家多未留意。”[170]

(3)“叙作者之生卒,并详其著书之年月。此仅见于《七略》之纪杨雄,后来绝无沿用之者。”[171]

(4)“不能得作者之时,则取其书中之所引用,后人之所称叙,以著其与某人同时,或先于某人,在某人后,以此参互推定之。其法亦创于刘向,《汉志》多用之。王俭及晁、陈书目亦颇有类此者,然不能多也。”[172]

3.论考作者之学术。

叙录当考作者之学术,这比著书欲成一家之言的难度还大。“非博通古今,明于著作之体,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者不能办。”[173]即使是刘向这样博学之士,也不敢完全自任其职,必将兵书、数术、方技诸略属之专门名家。余嘉锡说:“刘向诚为博学,然于成帝时奉诏校书,兵书则步兵校尉任宏,术数则太史令尹咸,方技则侍医李柱国,向所校者,经传诸子诗赋而已。盖向之学本于儒家,通经术,善属文,故独校此三略,其他则属之专门名家,成帝不以责向,向亦不敢自任也。”[174]又论班固对刘向的继承,说:“《别录》于诸书皆考作者之行事,论书中之旨意,未尝以空言臧否人物,即其论贾谊、东方朔,亦皆就事实立言,故为班固所称引。”[175]

(三)“小序”立论

班固《艺文志》本刘歆之《七略》,将《辑略》中的文字分载于六略各部类之后,成为《汉书·艺文志》的大小序。余嘉锡认为班固之大小序是源自刘歆《辑略》的,“刘歆嗣父之业,部次群书,分为六略,又叙各家之源流利弊,总为一篇,谓之《辑略》,以当发凡起例。班固就《七略》删去其要以为《艺文志》,因散《辑略》之文,分载各类,以便观览。后之学者不知其然,以为《七略》之存其六,其实《辑略》之原文具在也”[176]。余嘉锡考察了历代目录书的小序并作了简要的评价,余嘉锡说:“其后目录之书,多仿《辑略》之体,于每一部类,皆剖析条流,发明其旨。”[177]

最后,余嘉锡总结说:“以上论篇目叙录小序之体制,多推本刘、班,实以唐以前目录书亡于宋初,宋之晁、陈,清之纪氏,各以己意编录论叙,与刘略班志不尽相同,故不能不推寻本源,以明目录书之体要耳。”[178]可见,目录书体制中的篇目、叙录和小序在刘歆之时都已经出现,余嘉锡在论证上也是首举《别录》《七略》来讨论的,而次及之《汉书·艺文志》,虽然余嘉锡本人也说自己是在“推本刘、班”,但显然“刘”比“班”在余嘉锡的观念中,具有更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余嘉锡论目录学,主要是以刘向父子之《别录》《七略》作为标准,并以此来衡量后来目录学之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