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与业师柯劭忞

一、与业师柯劭忞

余嘉锡中举后,拜主考官、翰林院编修侍读柯劭忞为师。柯劭忞,字凤荪,号蓼园,凭《新元史》获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文学博士。民国期间,曾担任清史馆总纂兼代馆长。余嘉锡居北京期间,时常携友人拜访柯劭忞。如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就记载,其曾与余嘉锡合宴柯劭忞于莼园。[40] 1933年10月柯劭忞去世,余嘉锡担任丧礼主祭。柯、余两人在治学方向上多有不同,师承关系并不明显。柯劭忞主治元史、经学,余嘉锡则专注于目录学与古文献学。但两人治学上也有些共通之处。

第一,对章学诚与刘知几的评价。新派学人诸如梁启超、胡适等皆极推崇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受此影响,弟子牟润孙曾向柯氏请教:“讲史学,是不是应当以章实斋之说为准绳?”柯不以为然,认为章学诚很多地方都讲错了。与贬章不同,柯氏极力推崇刘知几的《史通》。[41]似乎是受到柯氏影响,余嘉锡不仅对章学诚的目录学思想有所批评,更对章氏讲史学颇致意不满,并“鄙薄郑樵、章学诚考证粗疏,甚轻易之”[42]。其《书章实斋遗书后》中说:“章实斋《文史通义》深思卓识,固有过人之处,所惜读书未博,故立言不能无失。”又说,“然性既健忘,又自视太高,除创通大义数十条外,他皆非所措意,征文考献,辄所谬误。《文史通义》内篇,是其平生精力所注,又每一篇成,辄就正通人,相与商榷改定,故引证尚无大失。然考核不免粗疏,持论时近偏僻。外篇及文集,气矜弥甚,其失弥多,持较内篇,抑又不逮。”又,章学诚认为唐仲友与朱子不和,因此元人修《宋史》不为仲友立传,章氏进而批评宋濂修《元史》不为仲友作补传。余嘉锡认为,章学诚“为仲友于《元史》中补传,其说至不可通,与儿童之见无以异”,“章氏所论史法,虽或乖僻不情,然尚言之成理,未有如此节荒谬之甚者!真苏东坡所谓‘村学究饮白酒,吃瘴死牛肉,醉饱后所发也。’如此而讲史法,不如不讲之为愈矣”。余嘉锡不仅对章氏讲史学有所批评,对其考证更深为讥讽:“实斋自命甚高,欲为方志开山之祖,史家不祧之宗,班、范而下,皆遭指摘,自谓‘卑论仲任,俯视子玄’。而乃不知李延寿为何人之子,唐明宗为何朝之帝,以演义为三国志,以长编为宋末书,荒疏至此,殊非意料所及者矣。其他纰缪之处,尚不可胜数。然或事理必待考证而后明,典故必须检寻而后得者,既非实斋之所长,吾固不欲苛责之矣。”[43]因此之故,在《四库提要辨证》中,余氏遍引群集,却鲜见章学诚之文。与其师柯劭忞赞同刘知几相类似,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辨证》中对刘知几多有征引,推崇有加。

第二,两人皆主持平汉宋学术之间。柯劭忞讲学,开宗明义说:“吾人治学,当讲宋人之义理,清人之考据,不可学阮元(芸台)。阮氏全讲错了。”[44]阮元追随戴震,标榜训诂明则义理明,攻击宋儒不讲训诂。但柯氏认为,戴震攻击宋儒,说宋儒不讲训诂之学,义理也不正确,实则是借反对宋儒来反对雍正、乾隆以理学来统治人民。以柯劭忞看来,戴震所说的“以理杀人”不是指宋儒,实际是指当朝皇帝。而阮元笃信戴震,专心致志于训诂之学去讲求义理,作了《性命古训》等文章。[45]与柯劭忞持平于汉学与宋学相同,余嘉锡对纪昀等四库馆臣诋毁宋儒也多有批评。《四库提要辨证·序》中即说:“纪氏……自名汉学,深恶性理,遂峻词丑诋,攻击宋儒,而不肯细读其书。”[46]在《四库提要辨证》书中,余嘉锡对四库馆臣攻击宋儒之处多有辨证。如《四库全书总目》云《庆元党禁》无杨万里之名,是讲学家不欲引之为气类,余嘉锡考辨后得出结论则是杨万里于孝宗时乞祠不复出,并无因党禁罢官之事,[47]批评四库馆臣诋毁宋代道学家,而不考情事之言。[48]更为可贵的是,治学秉承乾嘉考据学术而来的余嘉锡,对乾嘉汉学巨擘戴震的学术品格提出了尖锐批评。[49]余嘉锡虽以考据学名家,但对汉学流弊深恶痛绝;亦尊宋儒,为之正名不遗余力。

第三,两人治学领域也有相同。柯劭忞曾说:“我的门人中有两人致力于《四库提要》。”[50]一个是胡玉缙,另一个就是余嘉锡。余嘉锡毕一生之功于《四库提要辨证》,而《续四库提要·经部》易类的提要多出于柯劭忞之手。《续四库提要》由日本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发起,利用日本退还我国的庚子赔款作为经费,由日本人桥川时雄主办。柯劭忞与吴承仕等人负责易类提要的撰著及整理。从台湾商务印书馆发行的《续修四库全书提要》易类提要看,其有署名者皆为柯劭忞所作,占易类提要绝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