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在古书体例方面的研究成果
在余嘉锡创作《古书通例》之前,已有不少学者对先秦古书的体例与流传情况做了研究,并从这个角度探讨先秦古籍的辨伪问题,如吕思勉、刘咸炘以及傅斯年等。他们的论述,提出了许多精当的观点。
吕思勉批评当时的学者不明古书体例,好以后世之见议论古书,造成对古书成书年代的误判。他说:“近二十年来,所谓‘疑古’之风大盛,学者每訾古书之不可信,其实古书自有其读法,今之疑古者,每援后世书籍之体例,訾议古书,适见其卤莽灭裂耳。”[1]吕思勉对胡适与梁启超等学者的辨伪方法提出了批评,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然近人辨诸子真伪之术,吾实有不甚敢信者。近人所持之术,大要有二:(一)据书中事实立论,事有非本人所能言者,即断为伪。如胡适之摘《管子·小称篇》记管仲之死,又言及毛嫱、西施;《立政篇》辟寝兵兼爱之言,为难墨家之论是也。(二)则就文字立论。如梁任公以《老子》中有偏将军上将军之名,谓为战国人语;又或以文字体制之古近,而辨其书之真伪是也。”[2]对于胡适和梁启超等人的认识,吕思勉认为:“先秦诸子,大抵不自著书。今其书之存者,大抵治其学者所为,而其纂辑,则更出于后之人。……然则某子之标题,本不过表明学派之词,不谓书即其人所著。与集部书之标题为某某集者,大不相同。”[3]吕思勉认为子部之书,大抵为一学派之作,不能简单根据书中所记之事以及文字体制来判断书之作者与真伪,对于古书作伪,吕思勉认为古人作伪只是特例,“至于动辄疑心古人作伪,更为无稽之谈。作伪乃特殊之事,非有特殊之原因莫肯为,岂有看作著述界经常现象之理”[4]。既然古人非有意作伪,则对于古书中存在的讹误,吕思勉认为:“至于诸子书所记事实,多有讹误,此似诚有可疑。然古人学术,多由口耳相传,无有书籍,本易讹误;而其传之也,又重其义而轻其事。”[5]又说:“夫神农、黄帝、管仲,诚未必如托之者之言;然其为此曹所托,亦必自有其故;此亦考古者所宜究心矣。要之古书不可轻信,亦不可抹煞。”[6]吕思勉认为古书不宜轻疑,但同时也认为先秦诸子之书“亦不宜轻信”。他说,“世每震于先秦诸子之名而不敢议,而不知诸子书中,精绝处固多,肤浅者亦不少,此是时代为之,不宜菲薄古人,然亦不宜轻信也。”[7]
1930年,傅斯年在《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一个短记》一文中,也认为古书之书体与现代书体有所不同,不可以后人的著作观念来讨论战国时期的文籍。傅斯年说:“譬如说,‘《管子》书是假的’,这句话和说‘《管子》书是真的’同样的有毛病……既有一个梁任公先生,硬说管子那个人做了《管子》那些书,便应该有人回答他说,管子不曾做了这些篇的一个字。说到这样好到这样。若进一步去说,《管子》书是假的,则先须假定战国时人已有精严的著者观念,先须假定战国时这些篇出来的时候上边写着‘齐桓公相管仲撰’。这样假定当然是不可以的……我们切不可以后来人著书之观念论战国文籍。”[8]傅斯年总结出了先秦时期古书的三条体例:“(1)战国时‘著作者’之观念不明了。(2)战国时记言书多不是说者自写,所托只是有远有近有切有不相干罢了。(3)战国书除《吕览》外,都只是些篇,没有成部的书。战国书之成部,是汉朝人集合的。这层意思,我们反覆说来好像不厌其详者,实因为了解战国文籍之成书性,是分析战国文籍的一个前提。”[9]最终,傅斯年认为战国至秦汉时期的书籍经过了“记言之书—成篇之书—系统之书”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