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一刻——走上绞刑架前的演说
布 朗(美国)
(1859年12月)
但愿法庭允许我来说几句话,首先除了我始终承认的——要求解放奴隶的设想外,我要否认一切。的确,我原打算把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就像我去年冬天去密苏里州那样,双方未开一枪就带着奴隶们离开国土,最后到达加拿大。我原计划又这样大规模地干一次,这就是我的打算。我从没有打算要谋杀、要背叛、要破坏财产、要煽动或怂恿奴隶造反、要发动起义。
我有一点异议:我遭到这样的处罚是不公平的,如果以我承认的那种方法干预的话,这种方法已得到公平的证明,(因为我钦佩在此案中作证的大部分证人的诚实和正直),如果我这样的干预是为了富人、有权势者、聪明人、所谓的伟人,或是为了他们的一个朋友、不管是父母、兄弟、姐妹、妻子、还是儿女,还是这个阶层中的任何一个人,那么一切都会顺利,如果我被处以死刑,在这次干预中贡献了我的一切,那么,这个法庭上的每个人都将会认为这种行为应得到报酬而不应得到处罚。
我想,这个法庭会承认上帝的法律是有效的。我发现这里有一本被人吻过的书,我想大概是《圣经》,至少也是《新约全书》。《圣经》教导我,要人怎样待我,我就要怎样待人。它还教导我:“记着缧泄中的人们,就如同和他们被监禁在一起一样。”我过去尽力按这个教导去做,我还太年轻,不知道上帝会以势利眼待人。我相信为了上帝受歧视的穷人,我常常坦率地承认自己所做的那一切和我的这些干预都不会是错误的,而是正确的,现在,为了促进正义事业的发展,认为有必要在丧失我的生命,而且,有必要将我的鲜血、我儿子的鲜血,和这个实行奴隶制国家的成千上万的人的鲜血混合到一起,(因为这个国家的权力被恶意的、不公平的残酷的法律条例所漠视),我甘愿这样做。因此,那就让我这样做吧!
请让我再说上一句。
我对在这次审讯中我享受到的待遇感到完全满意,考虑到各种情况,它比我所料想的要慷慨得多,但是,我并不感到我有什么罪,我开头就已经阐明了什么是我的意图,什么不是我的意图。我从未想过要去破坏别人的生活、要去犯叛国罪、要去煽动奴隶造反、要去发动全面起义。我不仅从未煽动任何人这样做,相反我总是反对这种想法。
请还允许我说一句,那些与我有关的人的话,我听到有人说,是我引诱他们与我为伍的。但事实恰恰相反。我这样说并非要伤害他人,而是对他们的软弱感到遗憾。没有一个人不是自愿与我为伍的。而且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是自费与我为伍的,在他们来找我以前,我从未见过他们,也从未和他们交谈过。这就是为了我已阐明的目的。
好了,我说完了。
[鉴赏]
约翰·布朗(1800—1859年)是美国南北战争前夕废奴运动的著名领袖,1800年5月出生于美国康涅狄州的一个农民家庭,他自幼目睹黑人受压迫凌辱的悲惨情景,反对种族歧视,就立志要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废奴事业。青年时期积极参加“地下铁道组织”帮助南方奴隶逃到北方,在长期的斗争中,他深刻认识到要彻底废除奴隶制度就必须拿起武器,以后他由非暴力主义而转向武装斗争,他领导白人和黑人一起反对奴隶制度。1859年10月16日他带领21人在弗吉尼亚州哈普斯渡口起义,占领了弗吉尼亚州哈普斯渡口的军火库。奴隶主对起义军实行残酷的镇压,派了一千五百多人围攻起义军。起义军寡不敢众,与敌人交战几个回合之后被联邦军队包围了。布朗因负伤被俘。12月2日弗吉尼亚州法院以“谋叛罪”叛处他绞刑。此演说就是他在法庭上的即兴讲话。
这篇演说就其内容而言与爱尔兰民族英雄伊墨刺多的《辞世演说》相似,都是在法庭上以为自己的革命行动而辩护为名去揭露反动统治者不择手段地残酷杀害革命者的丑恶嘴脸,但其形式却迥然不同。伊墨刺多的《辞世演说》带有很浓的文学色彩,语言优美,深厚的感情寓含在字里行间,感染力强,而布朗的这篇演说,旗帜鲜明,干净利落直戳敌人的胸膛,说服力强。
这篇讲话最突出的特点是,它打破了一般演说的程式,没有开场白,没有完整而严密的结构。一般演说词都分为引论、正论、结论三个部分。引论部分一般是提出问题,起着沟通与听众的情感,创造演说的气氛的作用。正论部分是演说的主体,一般来说是分析问题,摆事实讲道理,有严密的逻辑性,结构严谨。结论的主要作用是升华主题,使之更加鲜明突出,并将感情推向最后的高潮。然而,布朗这篇演说开头只用了一个短语“但愿法庭允许我来说几句话”,便进入正论部分。这句话既不是提出问题,也不是为了创造气氛,更不是与听众沟通感情,只是为了打开话题。正论部分各段之间也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都各自独立,陈述一个问题论证一个问题。第一段陈述自己的思想行为决不是“图谋叛乱”,而是法庭强加给他的罪名。第二段揭露法庭对他的判决是不公正的,是一种阶级压迫。第三段说明他自己愿意为真理和正义事业而献身。第四段再次申述自己是无罪的,强调对他的判决纯属是对革命者的无端杀害。第五段揭露遣责叛徒的无耻行径。每段的开头也不是用连接词,而是用随时想起的话语“首先”、“我有一点异议”、“我想”、“请让我再说上一句”、“请允许我还说上一句”等独立语言,表面看似零乱,但它却用一个揭露敌人滥杀无辜的思想贯穿起来,使演说成为一个整体。
演说通篇是揭露,但是全篇没有一个斥责揭露的言词,而是将揭露渗透到沉着的叙事说理当中,语言朴实无华,准确锋利,颇有说服力。
结尾独特,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词,把感情推向高潮,升华主题,只是说了一句极普通的话“好了,说完了。”但给人留下的却是沉思,积蓄力量。布朗死后,人们谱写了一首《约翰·布朗之歌》,歌中写道:“约翰,布朗的尸体在坟墓里躺着朽坏了。但是他的灵魂正在继续前进!”随即在美国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反奴隶制运动。
(李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