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众声喧哗的历史场景

前言:众声喧哗的历史场景

大约从1990年代开始,台湾口述历史的工作从早期少数人默默耕耘的局面,逐渐转变为百花齐放的盛况。不但学院内的专业历史工作者出版了大量的访问记录,各县市的文化单位,以及民间的文史工作室、基金会等,也投入不少的心力,来寻访各种“被遗忘的历史”。在内容上,口述历史的访谈对象从军政大员到“本土”的芸芸众生,包括了士农工商、老兵、侍从人员、烟花女子与黑道大哥,等等。[1]这些成果所带来直接的冲击是历史重心的转移与历史书写的多元化。以往所谓的“历史”,主要是依赖精英阶层透过上层的视角,以他们所掌控的文字来书写、保存与传递的历史,亦即西方兰克史学(Rankean historiography)中所强调的依赖官方、档案所书写的历史,或梁启超在《新史学》(1902年)中所批评的“朝廷”与“英雄”的历史;[2]口述历史的工作在某种程度之内突破了上述“精英”“性别”与“文字”的多重限制,让我们能依赖以往未能掌握书写能力者之口述,来竖耳倾听“过去的声音”。[3]

历史重心的转移与历史书写多元化的发展,表现在地域、族群、性别、阶级、年龄等面向之中。以台湾地区史来说,许多学者已开始反省人们所阅读到的历史究竟是“谁的历史”。长期为人所诟病的男性汉人统治阶层的历史霸权,因为口述历史作品的出现,得到适度的修正。近年来对于客家人、外省人(眷村)、平埔族、原住民、女性、下层社会、“二·二八”与白色恐怖的受难者、地方发展史等诸多口述历史访问记录的问世,使得台湾历史的图像更为多元、丰富。换言之,这些过去曾长期受到忽略的声音使我们得以从边缘的、被压抑者的立场,回观历史现场,他们的视野与居于核心的统治阶层、精英分子自然有所差异,因而使我们看到历史的另一面貌。过去掌握政治、文化霸权的精英分子垄断历史的发言权,现在随着口述历史之推展,历史知识之内容也从教科书式的“一言堂”转为“众声喧哗”的热闹场面。[4]不过,口述历史之作品究竟有多少史学的价值,其内容有何限制(何者为虚、何者为实)?这些问题的解答必须依赖我们对于口述历史性质之认识,以及对于口述、记忆、认同三者之关系的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