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家学渊源,少时爱好绘画。迨至16岁,他便从能书能画能印的“桐达李”管家徐耀廷(1857—1946,名恩煜。祖籍河北盐山)学习国画,接受传统技法训练。天长日久,颇有所得,他还把徐耀廷奉为“大画伯”。今存天津艺术博物馆的书信,便是当年李叔同向徐耀廷求教国画的物证。迨及南下上海,仍研习不懈。至入城南文社,国画技艺崭露头角,受到同人推重。

1900年5月20日,李叔同与张小楼、许幻园、吴涛、朱梦庐、乌目山僧(宗仰上人)、汤伯迟等,在上海福州路杨柳楼台旧址,联名发起成立“上海书画公会”。由张小楼任主会,吴涛任经理,李叔同、许幻园任副经理,定期组织会员品茗读画,相互交流;同时创办《书画公会报》,刊发会员书画,揭开了中国近代书画社团的新篇章。消息一公布,就吸引了江浙沪一带20余位书画名家入会,极一时之盛!该会活动有二:一是在会所设立“阅报处”,供会员阅览《书画公会报》等若干报刊。二是编刊《书画公会报》,由李叔同任主编。《书画公会报》每周二期。自5月20日出版第一期,至11月停刊,共编刊39期。李叔同先后编发书画作品有:《翁桐国画册》《宗仰大和尚菩萨像》(第五期)、《余曲园先生行书》(第六期)、《吴清冲山水》《梁星海太史行书》(第七期)、《汪渊若太史书》(第十三期)、《已故江建霞京卿行书》(第十八期)、《胡公寿先生书法》(第二十二期)、《(罗)迦陵临瘗鹤铭》(第二十九期)等。李叔同曾刊《醾纨阁李漱筒润例》(第三期)、《李庐主人书》(第十四期)、《李叔同书法》(第二十六期);另刊《赵友梅书册》(第九期)。该报第一、二期委托《中外日报》随报附送,第三期起,自办发行。

1905年8月,李叔同东渡日本准备报考东京美术学校。通过实地考察比较,始感“我国图画,发达盖早。顾秩序杂沓,教授鲜良法,浅学之士,靡自窥测”,致使国画一艺今已远远落后于西洋绘画。因此,当务之急是倡导西洋绘画,通过交流借鉴,尽快提高国画的艺术水准。同年10月,李叔同即与东京留日友人筹编《美术杂志》。未料“规模粗具”,日本文部省颁布《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中国留学生闻讯,风潮突起,群起罢课归国,《美术杂志》胎死腹中。李叔同写下的美术论述《图画修得法》《水彩画法说略》等,只得改载他刊。这两篇文章至今已成为研究李叔同当年倡导西洋绘画的珍贵资料。鉴于20世纪初西洋绘画在中国尚属空白,因此上述两文实为西洋绘画在中国的启蒙先声。尤其是《图画修得法》一文,作者所阐释的图画之意义与功能,至今仍不失效用。李叔同认为:

“语言者无形之图画,图画者无声之语言。”“而语言文字之功用有时或穷。例如今有人千百,状人人殊,必一一形容其姿态服饰。纵声之舌,笔之书,匪涉冗长,即病疏略,殆犹不无遗憾。而所以弥兹遗憾济语言文字之穷者,曰唯图画。”

“图画者,为物至简单,为状至明确,举人世至复杂之思想感情,可以一览得之。挽近以还,若书籍、若报章、若讲义,非不佐以图画,匡语言文字之不逮。效力所及,盖有如此。”

尤为可贵的是,在《图画修得法》中,李叔同还力倡工艺美术,指出其水准之高下会影响到国计民生:

盖因“一叶之绢,一片之木,脱加装饰,顿易其观”。而“技术巧拙”,直接影响到“价值高下”。“故有同质同量之物,其价值不无轩轾者。”因此万万不可忽视之,况欧洲诸国已有过经验教训。如英国1851年举办博览会,经过现场实物比较,发现本国产品外观“居劣等”,影响标价,盖因图画落后。后即“憬然自省,定图画为国民教育必修课”。奋力追赶,终于后来居上。法国亦然。自举办“万国博览会”后,发现不足,遂不惜耗巨资提倡奖励图画。不几年,终于大见成效——“遂为世界大美术国”。

李叔同在20世纪初提出的上述见解,实属远见卓识,时至今日,仍不失效用,仍有其现实意义。

1906年9月,李叔同考入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科,从长原孝太郎、小林万吾、和田英作、中村胜治郎、黑田清辉等学习西洋绘画。作为上海书画公会发起人之一的国画家,李叔同愿去日本俯首改学西洋绘画,表现了非凡的勇气与胆识;作为中国早期美术留学生,李叔同受到日本舆论界的关注。次月,日本《国民新闻》记者到其寓所采访,但见四壁挂满黑田、中村画作,又见李叔同之苹果写生,笔致潇洒,记者十分赞赏,特撰访问记刊《国民新闻》,表彰《清国人(李哀)志于洋画》。不久,校方开设人体写生课,因觉课堂练习不敷,李叔同又雇一日籍女模特儿,按时在寓所自行补课,先后绘下大量人体素描与人体油画。

旅日期间,李叔同既要在东京美校学习专业课程,又要广泛吸收西方文化,时间显得十分紧张。因此,每天都要严守作息时间,力戒无谓的应酬,就是朋友来访也得事先预约,过时概不接待。比如,欧阳予倩一次登门求访,只因途中换乘公交车晚到5分钟,李叔同在寓楼上打开窗户道:“时间已过,改日再约。”便随手关窗继续专心作画。李叔同就是这样惜时如金绘下大量作品,仅油画携回国者就有数十幅。

1918年6月,李叔同在杭州入山学佛时,曾将历年所绘油画全部寄赠北京美术学校,以供油画课教学之用。怎奈校方既未收藏也未陈列,结果全部散失。故当1940年欧洲举办美术展览会,印度诗人泰戈尔(Rabindranath Tagore,1861—1946)邀请李叔同选送油画参展。结果几经周折,校方竟然找不到一幅。消息传来,李叔同只能付之长叹:“寄赠的一切油画都已老早丢光了。”(李芳远《弘一大师文钞·缘起》)因此之故,李叔同传世美术作品很少,目前所知仅有如下数幅:

(1)《墨梅》,国画。1899年作于上海。淡墨勾花,画面冷艳绝俗。原画存南京留日友人韩介侯处。

(2)《秋意》,国画。1900年5月参加上海书画公会时作。浓笔画菊,画面峻洁高雅。原画存南京留日友人韩介侯处。

(3)《寒林》,国画。留日回国后作。

(4)《雪后》,国画。留日回国后作。笔墨洗练,色调清净。(上述四画出处:见朱传誉编《李叔同传记资料》,台北天一出版社1979年版。)

(5)《黄昏》,国画。留日回国后作。右上幅画归鸦展翅,中幅画一丛秋树,尾露瓦屋顶部,天空混沌。曾刊于20世纪30年代文艺杂志《现代》。

(6)《山茶花》,水彩画。1905年冬作于东京。题词云:“回阑欲转,低弄双翅红晕浅。记得儿家,记得山茶一树花。”手迹刊于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弘一大师全集》第七卷。

(7)《乐圣比独芬(贝多芬)像》,木炭画。1906年初作于东京。刊于李叔同1906年2月在东京编印的《音乐小杂志》。

(8)《少女》,木炭画。1906年作于东京美校写生课。手迹刊于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弘一大师全集》第七卷。

(9)《停琴》,油画。作于东京美校。曾入选东京白马会1909年第十二次展览。

(10)《朝》,油画。作于东京美校。曾入选东京白马会1909年第十二次展览。收《庚戌白马会画集》。刊于1920年上海《美育》杂志第四期。

(11)《静物》,油画。作于东京美校。曾入选东京白马会1910年第十三次展览。

(12)《昼》,油画。作于东京美校。曾入选东京白马会1910年第十三次展览、

(13)《花卉》,油画。作于东京美校。原件存储小石(原北京美校教授)处。手迹刊于台北陈慧剑散文集《孽海花魂》。

(14)《出浴》(又名《裸女》),油画。作于东京美校。手迹刊于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弘一大师全集》第七卷。

(15)《存吴氏之面相种种》,漫画。1909年夏作于东京美校。用“曾”字的不同形态,表现曾存吴喜、怒、哀、乐等十二相。刊于1912年4月7日上海《太平洋报》副刊。

(16)《李叔同自画像》,油画。东京美校毕业作品。原件今存东京艺术大学(前身为东京美校)图书馆。手迹刊于西泠印社2000年版《弘一大师艺术论:西槙伟“关于李叔同的油画创作”》。

李叔同的传世画作寥寥无几,局外人更难一睹真迹。可是人们并未因此淡忘当年他为倡导传统国画、传播西洋绘画所做的种种努力。李叔同的业绩早已载入中国近代美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