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向共生:大冲突和小冲突
上述几组冲突关系形成的叙事链如果在内在主题上与外在叙事上都保持高度融合,则是单线索叙事,比如《潜伏》中的各组基本冲突关系保持着主题和叙事的一致性,都统摄于“潜伏”事件下。如果它们在内在主题上融合而在外在叙事上保持独立,则构成多线索叙事,比如《媳妇的美好时代》中毛豆豆(“X”)的情感婚姻冲突与弟弟毛锋(“非X”)的情感婚姻冲突在叙事上保持相对独立,形成了多线索叙事。此外行动元内部不同人物之间的叙事保持独立,比如《闯关东》中鲜儿和朱家人之间保持着叙事线索上的独立,也会构成多线索叙事。纵向共生的多冲突链在叙事地位上并不相等,因而有大冲突和小冲突之分,大冲突往往是形成全剧的叙事总结构,可称之为结构性大冲突,构成整部戏剧的逻辑性推动力;小冲突对全剧叙事和主题开掘起到辅助作用,可称之为辅助性小冲突,它参与叙事,增强整部戏剧的意蕴和情趣,在一定条件下影响大冲突叙事进程。
电视剧纵向共生的多条冲突之间呈现出并列关系和因果关系两种不同的相互关系。第一种并列关系,电视剧《媳妇的美好时代》中(详见下表:电视剧《媳妇的美好时代》大冲突与小冲突)的主要冲突是毛豆豆的情感与家庭生活矛盾冲突,次要冲突是毛豆豆的弟弟毛锋的情感与家庭生活矛盾冲突。这一主一次两条冲突在全剧中并行发展,呈并列关系,两条冲突线偶有交叉,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相对独立,各自带动冲突双方的人物形成动作叙事。第二种关系是因果关系。在《媳妇的美好时代》中,曹心梅与前夫余洪水、姚静夫妇之间的情感纠葛,曹心梅的丈夫杨树的人生困境,余味的妹妹余好的命运困境与情感纠葛,这三组冲突构成了毛豆豆的男朋友余味的家庭生活环境,也是毛豆豆情感和家庭生活冲突的主因,彼此形成因果关系。换句话说,前三组冲突的存在,是毛豆豆情感和家庭生活冲突的存在前提。正是多组冲突关系以并列或因果关系同时并存于电视剧叙事序列中,其中一组或者多组冲突交叉或同时发挥作用,是生活广度和深度的感性显现,让剧中人物时时处于危机状态,如同每个人的头上都悬挂着一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电视剧《媳妇的美好时代》大冲突与小冲突

续 表

续 表

小冲突和大冲突常常形成“异质同构”关系,增强电视剧的剧情意蕴和情趣。“异质”主要体现为大小冲突中的主人公在出身、性格、经历、价值观等方面存在差异;“同构”主要体现为大小冲突中的主人公在相似或者呈对列的故事情节中,共同完成主题表现,形成对应或同一的审美效果,从而起到强化电视剧剧情和主题的作用。辅助性小冲突常常在与主要人物的故事经历形成对应关系的次要人物身上发生,电视剧《闯关东》中的鲜儿可以说是另外一个“朱开山”。她从家中逃出来,跟着未婚夫朱传文闯关东,为了救治重病的朱传文,她不得不嫁给财主家的小少爷;为了救戏班子里的王师父,她忍辱让恶霸糟蹋;为了活命,她在条件恶劣的山场子上谋生活,并且救了朱传武的命;为了谋生,她给王爷府的格格当丫鬟;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和朱传武一起闯荡水场子;在无处可去的时候,她当上了土匪,天寒地冻中被军警围剿,差点儿被砍了头;在日本开始侵略关东的时候,她毅然率领众匪与朱传武的关东军并肩作战。《闯关东》中的文他娘、那文、玉书、秀儿都是以家庭女性形象出现的,她们的情感天地只寓于家庭生活中,唯有鲜儿是以唯一的女性形象诠释“闯关东”的主题内涵。她游离在朱家生活之外,和朱开山生活在不同领域,二者却有着惊人相似的经历,山场子、水场子、刑场、战场都经历过,她甚至有比朱开山更悲戚的命运,付出过婚姻和贞操,付出过生死,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想要的家。她和朱开山有着同样的人格禀性,富有深厚的家国情怀,能承受最深重的苦难、承担最凛然的大义。在这两个人的身上,记录了一个民族的悲壮历史,也诠释了一个民族的不屈精神,他们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积极入世的寓言式人物,具有丰富的历史意蕴和审美张力。
电视剧《士兵突击》中,许三多和成才也是两个分别处于大冲突和小冲突中却“异质同构”的人物。两个人同村一块长大,一个迟钝老实,一个聪明狡猾。许三多因表现不好去了草原上的红三连五班,成才因为太“聪明”也去了红三连五班;许三多技能拔尖却成了钢七连最后的留守者,成才技术拔尖却成为最早离开钢七连的人;许三多在老A的挑选对抗中始终没有放弃团队,老A也始终没有放弃过他,成才放弃了团队到头来也被老A抛弃。成才和许三多两个冲突人物相互映衬,许三多拥有的成才没有,成才拥有的许三多没有,许三多选择的成才放弃,成才选择的许三多放弃,虽然两人最终的归宿都一样,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是道路却完全不一样。许三多走了一条“草原五班—钢七连—老A”不断向上的路,成才却绕了一条“钢七连—草原五班—老A” 回环曲折的路。正像袁朗所说,“没有功德圆满,没有一步登天”,只有理解“不抛弃、不放弃”的含义,才可能真正理解当兵的意义。可见成才为电视观众提供了另外一个迥异于许三多的士兵“突击”的故事,但殊途同归,都是生动诠释电视剧主题内蕴的生命符号。
电视剧《闯关东》大冲突和小冲突的“异质同构”关系

电视剧《士兵突击》大冲突和小冲突的“异质同构”关系

小冲突中的人物在叙事伦理中往往承担道德“探底”作用,在表现主题方面往往更有人性的深度和审美批判的力度。在中国的电视剧中,价值观引导往往由大冲突中的主要人物主导完成,不论是现实主义人物,还是理想人物,都是观众情感投射的目标,这类人物的性格特征,往往是以正面为主,负面为辅,负面性格尤其是道德观念不能低于观众伦理评价的容忍度。比如在电视剧《咱们结婚吧》中,果然永远是父母面前的孝子、兄弟朋友面前靠得住的人,更是爱情追逐中有着坚强信念和韧劲、能给杨桃遮风挡雨的人,面对旧爱的诱惑坚定不移,是观众心目中的道德标杆。他追求杨桃的道路充满了坎坷和戏剧性,是一次次“失误”和“意外”。而小冲突线索中的段西风,则承担了道德“探底”作用,一次醉酒后的放纵和背叛让他痛失家庭,成为观众最讨厌的反面角色。他的戏份不多,但是他不惜公开身份丢掉工作、通过电视节目向妻子泪流满面地忏悔,是本剧的情感高潮之一。段西风的道德探底,也探测到了婚姻的本质层面,幸福的婚姻需要走过太长的心路历程,而要维护好婚姻幸福,来不得一时的疏忽。段西风婚后的一次“失足”和果然婚前的一次次“失误”,构成了本剧两个相辅相成而又让人玩索无穷的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