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观型冲突叙事风格
电影、电视的发明使人类社会从文字时代进入景观时代、读图时代,其中一个典型特征就是媒体创造奇观,形成强大的媒体奇观。正如凯尔纳所言,“媒体奇观是指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它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政治事件”[8],在奇观型冲突叙事风格的电视剧中,话语场域就包含着媒体奇观的元素,具有象征型艺术的一些特征,带有一定的象征意味,人物冲突行为具有超越现实情境的深刻寓意,暗示出抽象的意义,表现的内容与冲突形式之间存在着相互超出的冲突状态。它关注英雄理想,侧重表现超越日常生活的力量,冲突呈现为某种精神奇观和动作,冲突形式具有高度的张扬性。电视剧《我的兄弟叫顺溜》中,陈大雷面对劲敌的数番攻击,都能绝地逢生。顺溜在战友们都牺牲的情况下,孤军疯狂地跟日伪军战斗,他身上表现出的精气神超越了一个普通战士的日常尺度,寓意着一个民族的不屈精神和崇高美。它以人格心灵的崇高为内容,以影像动作的崇高为形式,展现战场上的奇观景象,以“震聋不择曼声,拯溺不取缓步”的直陈,将“吹沙崩石,掣雷走电”的精神奇观进行了狂情式抒发,激情而不中和,具有动荡而不平衡的直观形式,突破了一般的形式美法则。
在强烈的英雄主义主张下,奇观型冲突叙事风格的电视剧往往最能表现出生命的生气灌注,表达对生命、精神的不可或缺,英雄行为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慑力,给人以敬畏感。电视剧《亮剑》一开场,李云龙面对被令人闻风丧胆的日军精锐坂田联队包围的困境,不但不按照上级要求从薄弱地带突围,相反命令大家以进攻的姿态从正面突围。“都是两个肩膀上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勇士精神发动冲锋,打死了联队队长坂田信哲大佐,从正面成功突围。可以说,李云龙身上所表现的冲突奇观,是中国传统军人勇、谋、义的完美聚集。他有不畏强敌、不畏牺牲、不畏失败的大无畏精神,以区区两发炮弹直击敌人要害,表现出“局前无人”的入神谋略。他身先士卒、不落一个士兵的盖世义气,都遵循着超越日常的英雄逻辑去处理冲突和情节。短短二十分钟的戏,就将李云龙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和风骨表露无遗,他身上充分表现了人的本质力量和自由尺度,具有强大的人格感召力。
奇观型冲突叙事风格对于日常生活力量的超越,需要把握一定的审美克制。21世纪以来一些抗日题材电视剧被观众命名为“抗日神剧”,就在于电视剧冲突情节中“雷人”的剧情奇观,完全超越了夸张的极限,让英雄逻辑完全超越现实逻辑,失实到了戏谑英雄精神的程度,是对电视剧真实性的严重破坏。
电视剧包含着比传统戏剧更多的内容含量,包含着更多的叙事线索和更多的人物冲突关系,因此一部电视剧作品以某种类型的冲突风格为主导,并不排斥其他风格参与冲突叙事,在英雄奇观剧中可以渗透一些日常人情叙事或浪漫元素进来,在现实型冲突叙事中,也可以糅进一些生活英雄的因子。比如电视剧《楚汉传奇》开始部分,项羽一方的线索是英雄叙事,处处是刀光剑影,文韬武略,刘邦一方的线索是日常叙事,处处体现日常生活矛盾。电视剧脱胎于戏剧,戏剧是一个民族历史发展到中晚期以后,以统一史诗和抒情诗的形式出现的,是英雄传奇与人间情思的聚合,从一开始,戏剧就带有英雄叙事和人情叙事的因素。电视剧亦需要把握好英雄叙事与人情叙事的平衡,这是重要的美学原则。如《潜伏》,从头到尾贯穿着余则成的情感戏,而《大明宫词》将本来应该进行人情叙事的后宫家庭故事进行了英雄叙事,在“流泪”和“流血” 之间架构起戏剧的冲击力、感染力和震撼力。
【注释】
[1]数据来源于中国电视剧全产业链金融交易会上,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视剧管理司司长李京盛的报告。
[2]《文艺理论译丛》,1958年第1期,转引自蒲震元《中国艺术意境论》第21页。
[3][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周铁东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年版,第42页。
[4][美]M. J.波特、D. L.拉森、A.哈思考克、K.奈利斯:《叙事事件的重新诠释——电视叙事结构分析》,原载美国《大众电影电视杂志》2002年春季号,徐建生译,《世界电影》2002年12月,第37—49页。
[5][希]亚里士多德:《诗学》,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89页。
[6][英]威廉·阿契尔:《剧作法》,吴钧燮、聂文杞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4年版,第287页。
[7][德]黑格尔:《美学》(第二卷),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76页。
[8][美]道格拉斯·凯尔纳:《媒体奇观——当代美国社会文化透视》,史安斌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