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袍给使图》
图中给使头戴黑色幞头,身穿淡黄色加襕袍,足蹬长筒黑靴。面与身皆右侧,双手缩于袖内,拱手持笏板于身右侧,似在陈述(图2-42)。
图2-41 韦贵妃墓《白袍给使图》
图2-42 韦贵妃墓《淡黄袍给使图》
该作品用墨与上述《白袍给使图》相同,造型却极似阎立本《步辇图》中右边着白袍的男侍。观其细腻的用墨、用水及功力深厚的线条,又与阎立本笔法酷似。作者曾撰文认为韦贵妃墓《给使图》壁画,可能是阎立本或其弟子的作品[3]。唐代推崇书法,以其为文化精髓,但唐代宫廷画师的文化地位却不高。《旧唐书·阎立德附阎立本传》载,阎氏曾多次奉诏为太宗及大臣写真,汗流浃背,颇为狼狈,因而“深耻之”,告诫儿子勿习此技。然其本人“为性所好,欲罢不能”[4]。韦贵妃墓壁画作于665年,此时阎氏贵为工部尚书,但嗜画成癖,总章元年(668),又拜右相。时姜恪立功边塞,拜为左相,时人认为画师作宰相与武将作宰相,都有滥竽充数之嫌,故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5]之讥。既然阎氏嗜画成癖,欲罢不能,为韦贵妃墓绘制壁画也不足为奇。
纵观唐代前期墓葬壁画中的阉人形象,可以深刻地感觉到,画家们的封建伦理道德取向非常明确,对阉宦普遍采取鄙夷的态度。从伦理角度来讲,画家们的道德观应当受到批判,但从政治角度来讲,却反映出唐代前期封建秩序比较正常,阉宦政治地位很低,难以参政议政。究其原因,主要是太宗吸取前代特别是东汉末年宦官专权的历史教训,制定了压抑宦官的具体政策,为唐代前期国君做出了榜样。唐代不专设宰相之位,其职权由三省六部长官行使。《新唐书·宦者传》载:“太宗诏内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内侍为之长,阶第四,不任以事,惟门閤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6]由于唐代前期阉宦无行政权力,所以画家才敢夸张地丑化他们的形象,这和唐代中后期形成鲜明的反差。唐自肃代起,阉宦开始把手伸向中央权力。《旧唐书·宦官传》载,马嵬兵变以后,李亨北上灵武,宦官李辅国、程元振极力鼓动李亨另立中央,即皇帝位。李亨灵武即位后,对李辅国、程元振大加宠信,使其“守三公,封王爵”[7],开始干预朝,但还未“全握兵权”[8]。代宗时,大将郭子仪北伐,代宗之子东讨,特立观军容宣慰使,由宦官鱼朝恩任其职,然军队“自有统帅,亦监领而已”[9],阉宦之手虽已伸入军队,但未完全控制军队。德宗时,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军平息泾师之乱,德宗遂“不欲武臣典重兵,其左右神策、天威等军,欲委宦者主之,乃置护军中尉两员、中护军两员、分掌禁兵,以文场、仙鸣为两中尉,自是神策亲军之权,全归于宦者矣”[10]。德宗贞元以后,阉宦为了巩固兵权,在神策军中大量收蓄养子,破格提拔,其权力日炽,连在外飞扬跋扈的藩镇将领也都竞相贿赂他们,使其权力达到了“万机之予夺任情,九重之废立由己”[11]的地步。唐代中后期的皇权更替,宦官废立皇帝若小儿游戏一样,尽管南衙宰相与其展开了长达百年之久的斗争,也只打了个平手。试想,在宦官专权的岁月里,哪个画家敢在大臣墓葬壁画里故意丑化他们的尊容?所以,在唐代中后期宦官专权时期的大臣墓葬里,很少发现被丑化了的阉宦形象。正因为如,唐代前期墓葬壁画中丑态百出的阉宦形象,才显得弥足珍贵。
【注释】
[1](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卷五十四《杨秉传》,中华书局,2011年,第1774页。
[2](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三,垂拱二年六月条,中华书局,2012年,第6556页。
[3]高春鸿:《唐昭陵韦贵妃墓壁画作者探讨》,《文物世界》2003年第3期。
[4](后晋)刘昫等:《旧唐书》卷七十七《阎立德附阎立本传》,中华书局,2011年,第2680页。
[5]《旧唐书》卷七十七《阎立德附阎立本传》,第2680页。
[6](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二百七《宦者传》,中华书局,2011年,第5855页。
[7]《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宦官传》,第4754页。
[8]《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宦官传》,第4754页。
[9]《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宦官传》,第4754页。
[10]《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宦官传》,第4754页。
[11]《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四《宦官传》,第47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