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碑书法

1975年，昭陵博物馆对昭陵陪葬墓碑进行了一次较为彻底的收集，包括不在昭陵封域内的《乙速孤行俨碑》，共得40余种，建成昭陵碑石陈列室对外开放。1979年，国家文化部公布了全国第一批书法艺术名碑，陕西有94种碑石入列其中，而昭陵博物馆就有22种之多，它们是：《温彦博碑》《段志玄碑》《高士廉茔兆记》《孔颖达碑》《房玄龄碑》《豆卢宽碑》《薛收碑》《李靖碑》《张胤碑》《尉迟敬德碑》《兰陵长公主碑》《杜君绰碑》《许洛仁碑》《张阿难碑》《马周碑》《阿史那忠碑》《李勣碑》《姜遐碑》《乙速孤神庆碑》《乙速孤行俨碑》《唐俭碑》《牛秀碑》。除此而外，昭陵还有许多碑石，颇为论者青睐。

对唐代书法的总体评价，自唐以降，多所褒美，而清末民国，论者多推崇北朝书法，以为唐人书法，多循规蹈矩，依从法度，少北朝雄强奇伟，突显个性之气，康有为即是其中代表，甚至说出“虽终身不见一唐碑可也”^[1]的极端之语。饶是如此，其于昭陵碑刻，仍不敢睥睨，云：“唐人名手，诚未能出欧虞外者，今昭陵二十四种可见也。吾最爱殷令名书裴镜民碑，血肉丰泽，马周、褚亮二碑次之矣。余若王知敬之李卫公碑，郭俨之陆让碑，赵模之兰陵公主碑、高士廉茔兆记，崔敦礼碑，皆相近，皆清朗爽劲……皆唐碑之可学者。”^[2]唯叶昌炽，以为唐代北朝，各有优劣，并认为“有唐一代书学，如日中天”^[3]，更为推崇昭陵名碑，云：“昭陵为唐碑渊薮，撰人书人，皆极一时之选，学书者，所当奉为楷模也。”^[4]是后论者以为叶氏所论，甚为公正。民国末祝嘉《书学史》系统总结了这一时期对唐代书法的基本评价，氏著第九章《唐朝之书学》云：

书至于唐，雄厚之气已失，江河日下，非天才学力之所能挽回。太宗虽笃好书法，天下靡然从风，士大夫讲之尤力，书家虽盛，已无六朝楷模，盛极而衰，大势已去，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马宗霍《书林藻鉴》云：“唐代书家之盛，不减于晋，固由接武六朝，家传世习，自易为工。而考之于史，唐之国学凡六，其五曰书学，置书学博士，学书日纸一幅，是以书为教也。又唐铨选择人之法有四，其三曰书，楷法遒美者为中程，是以书取士也。以书为教仿于周，以书取士仿于汉，置书博士仿于晋，至专立书学，实自唐始，宜乎终唐之世，书家辈出矣。”然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则评之云：“钻承陈隋之余，缀其遗绪之一二，不复能变，几若算子，截鹤续凫，整齐过甚。欧虞褚薛，笔法虽未尽亡，然浇淳散朴，古意已漓，而颜柳迭奏，澌灭尽矣。”唐代之重书学，及书家之盛，虽不能非议，而不复能推陈出新，止求齐整，有类算子，亦终不能为其解嘲，此康氏之所以卑唐也。是代楷法，远不及隋，然石刻流传，则较前代为多。孙星衍《寰宇访碑录》所载不下三千种，举其著者，莫如昭陵二十九种；叶昌炽《语石》云：“昭陵为唐碑渊薮，撰人书人，皆极一时之选，学书者，所当奉为楷模也。”次则翁方纲《苏斋唐碑选》，所载有五十种，亦属精选。然虞世南之《孔子庙堂碑》，颜师古之《慈等寺》，欧阳询之《化度寺》《邕禅师舍利塔铭》《九成宫醴泉铭》，褚遂良之《三藏圣教序》，佳拓多不易得矣。惟《开成石经》，尚称完好，唐人书之佳者也。唐初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虽尚有六朝遗意，然较之《龙藏寺》，则更为薄弱，自知才力不逮，守辙循涂，不复敢纵其笔势矣。惟李邕之《端州石室记》，尚不失其为雄厚，唐碑之翘楚也。颜真卿、柳公权，虽负盛名，取其著者，若颜之《郭家庙碑》《中兴颂》《八关斋会报德记》《麻姑坛》，柳之《玄秘塔》《阴符经序》，不但古意已失，而且俗气甚盛，此米元章所以有丑怪恶札之诮也。以愚见唐代楷书，诚不足道，行草尚有可观。行书《圣教序》虽佳，然乃怀仁集右军书而成，固无论矣。颜之《裴将军争坐位》，柳之《兰亭诗》，皆有可观；李之《云麾将军》，尤为险劲；至颜之《祭侄稿墨迹》，则雄深雅健，奇逸飞动，《定武兰亭肥本》尚未足以争胜也。孙虔礼《书谱》，则纯为晋法，虽无新意，然亦藉此以存晋人之面貌。张旭狂草，尚能特立独行，不落前贤窠臼，号称绝伦，询无愧色。怀素虽粗犷，然气满神旺，常纵其笔势，时至于旬丈，绕纸一周，毫无倦容，亦属奇观，可谓能自立门户，不寄前人篱下者也。李阳冰以篆鸣于唐代，自谓斯翁之后，直至小生，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云霞草木，皆有所得，然薄弱太甚，前人已有烧笔尖之诮。望汉之《三公山开母庙石阙》，固当兴叹，即方其本朝季康《浯溪铭》，瞿令问《峿台铭》之雄健，亦不逮远甚，况唐以前乎？其所书《谦卦铭》，谦字篆法无一同者，牵强已甚，殊不足观，若谓如此方称善变，曷不一观石鼓乎？亦可以自愧矣。故唐代书学虽盛，书家虽众，亦不过如此而已。^[5]

图3-1　《温彦博碑》

清末民国论者，对唐代书法颇多微词，与其前代推崇褒美大相径庭。因本文介绍昭陵名碑，多采撷清末以前论者之语，故选录《书学史·唐朝之书学》绪言，以使读者能够客观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