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　巫

越巫自诡善驱鬼物［1］。人病，立坛场，鸣角振铃，跳掷叫呼，为胡旋舞禳（ráng）［2］之。病幸已，馔酒食持其赀（zī）去［3］，死则诿以他故，终不自信其术之妄。恒夸人曰：“我善治鬼，鬼莫敢我抗。”恶少年愠其诞，瞷（jiàn）其夜归［4］，分五六人栖道旁木上，相去各里所，候巫过下，砂石击之。巫以为真鬼也，即旋其角［5］，且角且走，心大骇，首岑岑（cén）加重［6］，行不知足所在。稍前，骇颇定，木间砂乱下如初，又旋而角，角不能成音，走愈急。复至前，复如初，手栗气慑不能角，角坠振其铃，既而铃坠，唯大叫以行。行闻履声及叶鸣谷响，亦皆以为鬼，号求救于人甚哀。夜半抵家，大哭叩门，其妻问故，舌缩不能言，唯指床曰：“亟（jí）［7］扶我寝！我遇鬼，今死矣！”扶至床，胆裂死，肤色如蓝。巫至死不知其非鬼。

【导读】………………………………………………………………

《越巫》是方孝孺早年游历吴（今江苏南部）越（今浙江北部）时，依据客人的谈话而写成的一篇类似寓言的短文。文章通过越巫装神弄鬼，自欺欺人，最后自受其祸的故事，讽刺了社会上那些各式各样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越巫们，他们不仅害人，而且也必将害己。文章篇幅短小，但叙事生动，立意鲜明，寓意深刻，很有警世作用。

【注释】

［1］诡：欺诈，说假话。

［2］禳：祛除。

［3］赀：钱财。

［4］恒：常。夸：向……夸耀。愠：恼恨。瞷：窥视。

［5］角：一种动物的角制成的吹奏乐器。

［6］且角且走：一边吹角一边跑。岑岑：胀痛，痹闷。

［7］亟：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