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的冲突

父子的冲突

士毅·纽豪斯在雪城的生活情况很不令他父母满意。有时父母来访,竟会爆发激烈争吵。有一次他父母北上加拿大度假,途经雪城顺便造访士毅宿舍,他母亲看了内室几乎当场昏倒,她把房间的脏乱,比拟成他父亲小时候在纽约市郊贫民区里的住房宿舍。士毅虽然离家在外,似乎仍然摆脱不了父亲的火爆脾气。在他刚进大学一年级时父母来校看他,一言不合就给大骂一顿,士毅说,“就像我们之间经常发生的不愉快一样,只能听任他们滔滔不绝的教训。”

百万富豪之子士毅·纽豪斯对他的新学校环境有一大堆牢骚和抱怨。首先,学校太大,光是一年级新生就有1800人,他不习惯大团体生活,感觉自己常失落在茫茫人海之中。宿舍房间陈设太过简陋,他觉得有点像修道院修士的卧室。他抱怨学校校刊根本不像报纸,空洞贫乏得像厕所里的卫生纸。他在一封给朋友的信里说,校刊经营得太差,报道太“柔”性,看不到任何好内容。他还表示雪城大学校风极其无聊,学生们普遍缺乏对政治的敏感与关怀。

不过,进了雪城大学,士毅·纽豪斯总算有生以来第一次逃出父亲阴影下的庞大影响。他开始了一段波涛起伏的成长过程,为的是追寻真正独立的自我。那年冬季和春季接连两个学期,士毅完全不顾一切地放纵自己,以前从来不曾如此尽情地享受过——他认为比他一生任何时期都更快乐——他索兴喝得大醉,惹火了很多朋友,大家和他慢慢疏远。这种不确定的自我追寻,非常急躁而又无知。不过,士毅·纽豪斯终于可以不再受人拨弄,回复自己本相。快乐时光维持不久,这种具有自毁趋势的行为,早晚逃不过退学的命运,当大胆反抗挑衅的激情过后,情绪的钟摆荡到另一个极端,自杀的念头再度油然而起。

自杀一直是士毅·纽豪斯的另一种选择。在给老友阿拉德·洛文斯坦的一封信中,士毅说:“我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情绪低潮时期。还记得我要自杀的老话吗?哈,我现在又想起它来了。”当然,有关自杀的谈话,一直是两个高中同窗好友之间的秘密。事实上,还有很多话题,迄今仍是秘而不宣。

高中同学时代最同情并照顾纽豪斯的阿拉德,事实上也常彷徨无主。日后才找出来的罗文斯坦日记以及私人文件显示,他怀疑自己的性趣倾向,并且是一个双性恋者,内心存有同性恋的冲动。1943年,在霍拉斯·曼恩高中时代,洛文斯坦在日记中说,“当我看到某些男孩子时,我真难于控制自己的冲动。上帝呀上帝,我应该怎么办?”在高中时期,洛文斯坦很显然地把自己对男性的情欲冲动予以克制升华,年长以后,甚至终其一生,他都持续地保持这种升华境界。洛文斯坦在日记中说,“我认为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就是将它变成非常亲密的友谊。”根据他的传记作者威廉·夏夫(William H.Chafe)所述,洛文斯坦当年在霍拉斯·曼恩中学时代,从来不曾向任何朋友透露过他心里的这种痛苦挣扎。

士毅绝大部分的烦恼似乎源自一旦失败的恐惧——如果不能符合拥有伟大权势父亲的期望,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这项恐惧在士毅·纽豪斯情绪上构成长期的阴影。老同学阿拉德的妹妹,也是童年玩伴机乐赛说:“我认为纽豪斯伯伯非常严厉,不管对与不对,他的确对士毅管得太紧。我觉得问题不在于他真的做错什么,而是在于士毅不能符合他父亲的要求。也许是他父亲要求得太高,也或者是他父亲不能了解年轻人的心理,因为士毅根本不是他理想的儿子。我想他所想要的是一个坚决、能干而又聪明——很杰出的类型——显然士毅并不是那么一块料。”

大二那一年,阿拉德逐渐与士毅疏远,士毅只得努力地设法在雪城校园里结交新朋友。由于他被兄弟会开除,交友愈显困难。雪城的同学,后来成为纽约著名设计师的唐纳德·布鲁克斯(Denald Brooks)说:“即使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特立独行地在校园里独树一帜了。我们同在校外租房子,他住在我隔壁,我记得当时每一个人都在放本尼·古德曼(Benny Goodman)和格兰·米勒(Glenn Miller)的唱片,我们听见士毅屋子里传出的音乐是马勒(Mahler)和西贝柳斯(Sibelius)。”

本质上,士毅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不过他太不成熟、太放纵自己,使得雪城大学似乎容不下他。他不能维持新闻学院要求的最低平均分数,不得不退选主修。到大三那年,纽豪斯放任地完全不能集中心智,根本不考虑今后到底要干什么,终于被迫从雪城大学退学,从此他再也不曾返回学校。对于父亲萨姆·纽豪斯而言,长子决定退学,成为一个退学生,这种颜面尽失的不光荣纪录,简直令他难过到极点。在萨姆·纽豪斯心目中,念大学,当一个全天上学的学生,真是一种奢望。小时候因为家里实在太穷,萨姆念到八年级就不能再念下去。他不得已,参加纽约州特别甄试,得到同等学历的中学毕业证明。白天他在《贝昂尼时报》打工的那几年,晚上抽空在新泽西法学院半工半读地修课,1916年毕业,拿到一个法学士学位。30年之后,如今他的大儿子,有着优越的条件,以及深造的机会,竟然却不加珍惜而自甘堕落,遭到退学。萨姆·纽豪斯此时自然更加失望万分。

士毅决定退学之后,虽然弟弟唐纳德也跟着进了雪城,父亲对雪城大学却再也提不起从前的那份热心了,托利校长亲自和萨姆研究,希望劝说士毅留在学校继续念下去。但是老萨姆谢绝了这份好意。

萨姆·纽豪斯后来告诉托利:“我不争了!他们自己要退学就退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