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的魅力

里根的魅力

布朗认为到白宫拍这套里根总统伉俪照片对《浮华世界》的生死存亡攸关重大。她决定在总统和第一夫人进场时她必须亲自在场督导。布朗要确知摄影过程中一切细节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一位美国杂志总编辑订出如此一套计划真是匪夷所思,可说是令人大开眼界。她重金礼聘的苏格兰籍哈里·班森是在这个行业中最好的自由撰稿摄影师,不但心思灵巧且眼光独到。班森出身伦敦舰队街英国报业大本营,20年前随“披头四”乐团来美采访,自此留美未归。他知道怎么和总统手下新闻助理们斗智,拍到他想要的照片。班森细心有礼地请里根伉俪走到他设计好的拍照位置。时间恰到好处时,班森打个手势,站在布朗旁边《浮华世界》的助理轻按一台小录音机,音乐顿时悠扬响起。

“月光照在她身上……”

是弗兰克·辛那屈,他是里根最喜欢的歌星好友,南茜·里根对辛那屈的喜爱犹胜里根一筹。歌曲题目叫做《一张笑脸的南茜》(Nancy with a Smilng Face)。曲子原先是献给瘦皮猴自己的女儿,自从里根当选总统,辛那屈由民主党变成共和党之后,在一次白宫庆会上,他极尽逢迎地唱出这首歌,献给第一夫人。班森把这段音乐拿捏得正是神机妙算,总统和第一夫人脸上立刻现出笑容,他请求两位开始跳舞,他们马上踏着狐步旋律翩然起舞。班森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落,拍下里根总统伉俪各种不同的镜头,他要他们笑,他们就笑,他要他们斜一点他们就斜一点。有一瞬间,总统看了一下手表,记起就在邻近厅堂中等候他的南美洲国宾。他有点犹豫地说:“我现在应该到那边去了。我必须到那边去。”不过,里根夫人似乎那一刻完全陶醉了,觉得意犹未尽欲罢不能。她继续拥着丈夫跳舞,步子不停。

歌声醇厚低沉,“拥抱我笑脸的南茜,我神魂颠倒……”

“这首歌美妙极了,不是吗?”班森以赞赏的口吻对第一夫人表示。希望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好让他继续拍照。

里根夫人愉悦地回答他,“对,真是好极了。”

同一刹那,未经班森任何指点,南茜·里根把腿在身后微微扬起,在她丈夫开心的笑容里,她摆出一个非常优美的姿态。那个镜头——里根夫妇舞姿翩翩相互拥在对方臂弯里——后来成为《浮华世界》的封面。

班森等待音乐停止的那一刻,即将是杂志内页中两面对页的另一张生动照片。他在那一片刻,忽然悟到另一个灵感,他看准了里根这一对好莱坞老夫老妻。班森回忆说:“我要一个真正近距离镜头,那个时代的明星们,电影结束时总是男女深情拥吻。所有二流影片总是那么剧终。”音乐柔柔地停了,班森牢牢掌握住那一刹那,近距离拍下里根夫妇相拥,含情脉脉微笑凝视对方,也拍下了两张脸上历经风霜的细纹。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他拍下他要的热吻镜头。

整个摄影过程中不敢惊扰班森的蒂娜·布朗现在可高兴透顶。离开白宫的时候,她谢谢班森,然后各自分手。第二天早晨,班森送来冲洗好的照片,布朗知道她手上拿到一张王牌,她能说服士毅·纽豪斯,要他再多支持《浮华世界》一小段时间。

几个星期之后,1985年5月,布朗在加州,应邀在墨夫·格里芬(Merv Griffin)电视节目上,述说有关她即将出版的杂志——里根总统夫妇的封面故事。当她打电话回纽约,同事告诉她士毅要尽快地见她。听到这项意外的要求,她紧张极了,她马上就从杂志社亲信口中得知,士毅似乎已经受够了。他要在“国殇日”之后结束《浮华世界》。布朗电话请托一位主要广告客户支持者,务必劝服纽豪斯刀下留人,至少在她赶回纽约之前,不要做任何莽撞的重大决定。布朗在多年后回忆说,“我还不知道,杜里每位同仁都临时被指派改调到其他杂志任职。”有个真实性极高的谣言表示,士毅已经决定派布朗回伦敦出任英国版《时尚》杂志社的总编辑。

当她由洛杉矶搭夜航班机红着眼睛抵达纽约,并在士毅办公室里见到老板。他告诉她他的决定。“我要把你派回英国,你当那里《时尚》的总编辑,因为这边已经弄不起来,”纽豪斯解释说,“我想我们必须停止再往水里扔钞票。”

他简直放弃一切起死回生之路。有超过两年时间,公司在新闻界里大肆宣传《浮华世界》重现江湖。士毅·纽豪斯和亚力山大·利伯曼把康德·纳斯特的整个声誉,都孤注一掷地赌于《浮华世界》的成功上。《浮华世界》是士毅投注最大并从头干起的新事业,他甚至把大部分的个人颜面都投资进去。但是杂志的摊子愈搞愈烂,在蒂娜·布朗尚未接下总编辑之前,士毅曾说过,“这真是一场灾难。”

布朗当时不愿意不战而降。她知道有更多广告会陆续进来,还有许多正在设计推出的故事——包括里根封面报道在内,她有把握会令人耳目一新。她必须说服纽豪斯再维持一小段时间。“请你让我们再出几期,我们能把它办好。我们能扭转这个颓势。”布朗恳求他,并举出一大堆现在扼杀《浮华世界》为时稍早的理由。

布朗的先见之明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一个月的《浮华世界》——1985年6月那一期,以第一夫妇相拥跳狐步为封面故事,头条标题“里根随爵士起舞”——引起全国媒体极大关注。小报专栏大肆捧场,里根的敌人则破口大骂。蒂娜·布朗曾经形容吉瑞·齐普金(Jerry Zipkin)是南茜·里根少不了的左右手,在照片登出之前,第一夫人已经急着要齐普金去打探,《浮华世界》处理这批白宫照片的态度上不上路。《浮华世界》向第一夫人的询问人员保证,务请放心,整期《浮华世界》的版面几乎全都献给了总统伉俪和他们的好友们。

1985年6月号的《浮华世界》终于出刊,它的内容有待后世深入探究。那一期杂志内容有加80年代的百科全书,可以从中看出十年里人性的贪婪,以及社会上攀权附贵的无耻。《你想坐在她旁边的女人》是一篇图文并茂的文章,介绍社交场合中最受欢迎的65位女名人,内容强调她们个人的财富与世系家谱,文章完全出自布朗的手笔。这一期里的每个名字,都是社交圈的名流淑媛,一篇一篇的专栏不厌其烦地详加吹捧。布朗一向刻意结交宠络的丽莎·史密斯也在这期的照片中出现,她穿着晚礼服大跳踢达舞。譬如,布略克·阿斯托(Brooke Astor)、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可妮里亚·葛斯特(Cornelia Guest)、罗伊·科恩、黛安·索耶(Diane Sawyer)、鲁珀特·默多克、贝尔·柏力(Bill Paley)、琼·菜丽叶·巴克(Joan Juliet Buck)、白翠·布洛明戴(Betsy Boomingdale)、比尔·布莱士(Bill Blass)、南·金普纳(Nan Kempner)、塔琪·席奥多拉可普罗斯(Taki Theodoracopulos),还有吉瑞·齐普金等他们都上了杂志。

一篇由极右派文坛健将威廉·布克莱执笔的隽永文章,将整本杂志的内容都贯串起来,他赞美总统和第一夫人的永隽爱情,布克莱说:“当人们好奇地想知道,这期《浮华世界》封面上这对拥舞的男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们必须先把自己的政治理念放在一边,然后才能体会他们的鹧蝶情深。”当然也有专门在社交圈鸡蛋里挑骨头的人,像《左报》(Left)的亚历山大·库克本(Alexander Cockburn)就刻薄地表示这本新杂志的面貌,“正像把《纽约客》搬到洛杉矶去编印发行一般不合时宜。”

里根上封面的这一期《浮华世界》在书报摊上抢手极了,使得杂志由亏转盈起死回生,蒂娜·布朗和老板士毅·纽豪斯都高兴万分。布朗后来提到她这记总统奇招,“让纽豪斯先生在黑暗的隧道里见到一线曙光。”

在那十年之间,举世普仰风范的里根总统伉俪救了《浮华世界》,杂志也忠实纪录那十年世情的冷暖和美丑。摄影师哈里·班森说得中肯,“从某些程度来看,我想里根年代是跳舞的年代,我们把自己跳进了不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