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的天堂

书香的天堂

有将近半个世纪之久,“兰登书屋”几乎就是本尼特·赛尔夫自己的书屋。他的朋友和同事们都很高兴地体认到,它更像他个人能表演发挥的舞台。早在1925年,刚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年轻的赛尔夫和他同学好友唐纳德·克罗佛(Denald S.Klopfer)开始以他们锐利的眼光和处事的热诚出版书籍。他们最早出版的一套书是重新设计过且印刷精致的古典文学作品,定名为“现代文库”(Modern Library)丛书,为以后发展成的“兰登书屋”奠立了坚实的基础——它将高文学格调的经典作品,与老少咸宜的通俗读物合而为一,树立了“兰登书屋”以它为传统的独特品味。

赛尔夫个子不高,脸上总是带着微笑,架一副牛角框的眼镜,非常懂得交友之道,朋友们很容易喜欢他。“兰登书屋”最具才华的编辑之一杰森·艾普斯汀(Jason Epstein)说:“本尼恃把‘兰登书屋’经营得有如演艺事业,只是稍稍保守一点,从某一个程度看,公司似乎有些粗陋。可是本尼特有他的品味,他知道公司旗下作者名单中拥有菲立普·罗斯(Philip Roth)和威廉·史泰隆(William Styron)是多么重要,他绝不流于凡俗。其他出版家即使没有任何一个这样的作者,也晓得一千种致富之道;柯尼特·赛尔夫却不晓得。”

在赛尔夫和克罗佛手下做事,无论编辑和作家都享有尽情发挥才华的自由,他们出版的作品百家杂陈,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罗伯特·潘·沃伦(Robert Penn Warren)、安·兰德(Ayn Rand)、詹姆斯·米契纳(james Michener)和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Proust)尽皆网罗在内。赛尔夫似乎有一份天赋的本领,能够察觉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他了解公众的兴趣和阅读习惯,照他自己所形容的,他能推出一批书籍,使在书店里浏览的读者“任意挑选”(“at rand Om”)就能买上一本。“现代文库”的经典作品,到1971年赛尔夫去世时,已经售出5000万册。另外还有好几种赛尔夫设计出版的书也部长期畅销,成为公司的金矿。

赛尔夫曾经勇敢地下了一项决定,和政府打官司,直接挑战联邦政府的出版品检查制度。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法律讼案,结果使詹姆斯·乔伊斯(Janles Joyce)的作品“尤利西斯”(Ulysses)得以在美国出版,也使“兰登书屋”初露头角的声名大噪。出版乔伊斯这本力作的官司引起全球关注,“兰登书屋”成了争取文艺表达自由的无畏先锋,一个与文学诸圣同一立场的出版家。乔伊斯小说末尾叙述的所谓“脏话”,被联邦法官判决为“诚挚而严肃的企图,为了观察和描述人性而思维出来的一项新的文学手法”。“兰登书屋”终能于1934年在美国出版乔伊斯的小说。经由法庭官司的轰动,不仅使这位爱尔兰作家一夕成名,世人也对敢于向政府猥亵禁令挑战的年轻出版家刮目相看。

对于很多美国人而言,本尼特·赛尔夫是以长期播映的电视现场表演“我的立场”(“What My Line?”)担任主持人而闻名。但是他真正的成就在于结合文学创作的才华精英,把“兰登书屋”创办成美国伟大的出版公司之一。

二次大战之后,赛尔夫和他的公司坐落于曼哈顿中心麦迪逊大道上,有如宫殿建筑一般古朴的“维拉大厦”(Villard House),就在圣柏尼克大教堂的后面。大厦内部有意无意地营造出一种雅致的书香气氛。当50年代中期,杰森·艾普斯汀刚由另一家出版公司被网罗到“兰登书屋”担任编辑时,他向老板娘表达了他的快乐心情。当时也在“兰登书屋”担任编辑的菲莉丝·赛尔夫回忆说:“杰森·艾普斯汀一进门就喊,他进了安乐乡。它真是最醉人的场所,他觉得自己就像进了美丽的天堂。”

罗伯特·伯恩斯坦是从“西蒙·舒斯特”(Simon&Shuster)出版公司跳槽到“兰登书屋”的,和艾普斯汀几乎同时进公司,他对“兰登”也有同样一见倾心的感受。他是公司里一颗新星,后来职位升迁快速。任用艾普斯汀和伯恩斯坦反映出赛尔夫的理念,他认为经营一个出版公司和经营一个冠军棒球队非常类似。他相信一定要培植像阿尔伯特·爱斯肯(Albert Erskine)、罗伯特·鲁米斯(Robert Loomis)、乔易·福克斯(Joo Fox)以及罗伯特·葛特利布(Robert Gottlieb)这种具有才华的第一流编辑,合力创造一份崇高的事业,才能保证“兰登书屋”继续不断地发展和成功。他聘用伯恩斯坦,是借重他推销通俗读物的商业专才,而聘用艾普斯汀,则是借重他对文学鉴赏的慧眼以及寻访重要作品的才识。“杰森·艾普斯汀是我高档读物的编辑,罗伯特·伯恩斯坦是我大众读物的编辑。”赛尔夫曾一语道破地公开表示。

到了1965年,“兰登书屋”已经发展成一家产品内容多元化成熟的出版公司,包括60年代初期购并的“阿尔弗雷德·克诺夫”与“诸神”(Pantheon)等表现卓越的出版单位。那年赛尔夫67岁,他决定卖掉“兰登书屋”,从公司总裁身份退下;他挑选伯恩斯坦继任。赛尔夫在回忆录中说:“我们有一个资历完整的人选,一个适当的继任人选。”那一年,赛尔夫和亨利·鲁斯的“时代生活公司”(Time Life Company)接触,谈判出售合并之事,双方均表同意。可是联邦司法部出面干预,认为“时代生活公司”是一家大规模的出版商,两者并购之议,违反“反托拉斯法”的规定,政府必得依法阻止。后来“美国无线电公司”RCA老板大卫·沙诺夫(David Sarnoff)表示愿意照赛尔夫的开价承购,这项交易一拍即合。合约内容非常优厚,条件中讲明仍由赛尔夫的班底经营“兰登书屋”,RCA不干预其出版业务。

伯恩斯坦担任公司总裁的任期中,他一向保持赛尔夫和唐纳德·克罗佛留下的传统,给编辑极大的自由创造发挥空间。不过伯恩斯坦似乎命中注定总是有人在后面监督他;到他1971年逝世为止,赛尔夫一直担任“兰登书屋”董事长,对公司的营运关注不减。赛尔夫承认,虽然对伯恩斯坦有充分信心,自己却很难完全卸下对这份事业的责任感,有时候,免不了仍插手公司事务。在附属于RCA的年代,伯恩斯坦要向葛理菲斯等一批对图书出版经营,毫无了解、毫无兴趣的顶头上司们简报公司营运状况,自己感到苦不堪言。所以1980年纽豪斯买下“兰登书屋”,伯恩斯坦以为今后只面对一个老板,外界又盛传他“编辑自主”的政策,心中顿感舒坦多了。两年后,伯恩斯坦告诉《华尔街日报》:“在RCA时代我有五六个主管,RCA有80亿生意,我们仅只占4000万元,他们根本不重视。”伯恩斯坦和RCA之间有一项特别的争议,久久不能解决,但是纽豪斯接掌之后,几个星期内就处理掉了。他迅速批准伯恩斯坦的建议,买下“佛西特图书出版公司”(Fawcett Books)。“佛西特”是一家专门走群众路线出版平装本小说的出版公司,伯恩斯坦希望用它来搭配“兰登书屋”冗长的大牌作者名单,以及价格昂贵的精装本出版物。伯恩斯坦心怀知遇感恩,以为这个新老板不仅立刻进入情况而且果断有为。

士毅·纽豪斯谦称自己对图书出版事业许多方面都所知有限,他处处表现出热切的学习意愿。在出版业界主要的专业期刊《出版家周刊》(Pulbishers Week1y)一篇专访中,士毅·纽豪斯形容自己只是伯恩斯坦经营“兰登书屋”的一个“顾问”。他说,“我希望和他经常碰面,洽谈有关问题。我在年轻时代有能力从基本上做起,先学报纸、再学杂志。现在不行了,年纪大了,但是,我希望能够体会充斥于图书出版事业之中的机会和活力。”纽豪斯声称,他主要兴趣在于“出版事业的庸俗面”,例如印刷、发行、市场和其他与财务有关的事务。许多不太了解纽豪斯企图的编辑和作者们,闻言如释重负。

伯恩斯坦一向是一个心安理得的人,对公司里搞阴谋毫无兴趣。他对于纽豪斯所提的问题都知无不言,并且还鼓励他直接找编辑们谈话。伯恩斯坦回忆说:“我从不企图影响他对出版事业的看法,希望他发展出自己的观点。”他的理论是:纽豪斯了解出版愈多,在他庞大王国多元事业的相互竞争中,“兰登书屋”就能受益愈大。

每个星期二下午,纽豪斯和伯恩斯坦在四季大酒店一家牛排屋中同进午餐。他们快速地检讨有关公司业务的各种备忘录和报告,纽豪斯用一本黄页记事簿记下要点。伯恩斯坦提到这项午餐汇报表示:“时间很短,很快。谈公司里各个部门发生的事,谈人事、谈买书、谈上星期里出版界大体发生的事。如此每星期例行的谈一次,他当然可以完全掌握出版事业的全貌。”有纽豪斯的充分支持,伯恩斯坦把公司主持得很好,“兰登”快速扩展,业绩由1980年购并时的2亿元,升到80年代结束时的将近9亿美元。在伯恩斯坦领导下,“兰登书屋”成了美国正派书籍出版的主流力量之一。然后又把竞争方向扩张到通俗小说、当代传记、历史、小品文等非小说性的散文文学,以及知名作者的其他类别著作。为了提高盈利,伯恩斯坦把并购来的“佛西特”图书公司与它既有的“拜兰汀”图书部(Ballantine Books)合并,组成美国最大通俗读物的出版者之一。他又成立了“维拉”图书部(Villard Books),向“纽约时报公司”买下“时报”图书部(Times Books)。他也扩大“兰登书屋”为《读者文摘》、《美国汽车协会公路地图》(AAA Road Atlas)等较小出版商的代理发行业务,又请儿童读物与畅销书作者灌制录音带和录影带。

到了80年代中期,“兰登书屋”的盈利逐年稳定上升,利润高达15%——在图书出版业一般利润要低得多的情况下,这是了不起的成就。而“兰登”成了纽豪斯手上值得骄傲的一个金库,财源滚滚而来。1985年纽豪斯接受《纽约时报》一项访问时,难得他讲了一句大话,“我认为(我买下兰登),是我们这一时代最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