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上任

温特上任

《时尚》杂志是康德·纳斯特杂志王国冠冕上无与伦比的一颗宝石。导致安娜·温特脱颖而出的动力来源,完全出自公司的外在环境——出自一份新被引进的法国杂志《她》(Elle)的美国版。

多年以来,纽豪斯和利伯曼对《时尚》主导时装杂志市场一枝独秀的地位满意极了。在米拉贝拉稳健的操控下,在80年代中期,《时尚》读者人数骤增3倍,发行广告业绩也同一幅度地上涨。《时尚》的广告页数增加到每年3200页——比美国其他任何月刊都多。80年代经济的富裕,使美国妇女能够重新重视时装、美容以及保健,《时尚》是这种时代趋势下幸运的受益者。

但是好景不常,1985年,美国版《她》投入原本平静的战场,并且激起万丈波涛。一份编排生动、专业内行、配上色调活泼的照片、手法崭新的月刊杂志,《她》是法国媒体公司“哈契特”(Hachette)与澳洲传媒巨子鲁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m合资联手推出的出版界新秀。短短几个月,《她》的发行量迅速上升,超逼80万份大关,比起遥遥领先的《时尚》120万份销路相差尚远,但却已经轻易赶过《时尚》长期竞争对手《哈泼斯万象》(Harper’s Bazaar)的发行。虽然不曾公开表态过,但有关《她》炙手可热的发行量研究报告,已经惊响了纽豪斯办公室内的失火警钟。被纽豪斯杂志王国奉为金科玉律的调查研究报告显示,《她》的读者在平均年龄上比《时尚》读者更年轻,生活水准上更为富裕。突然间,《时尚》独霸时装杂志市场的优势地位变得岌岌可危。纽豪斯事后解释说:“它表现的那么成功,这个事实是我们必须正视的警讯,看来高阶层人事变动已势在必行。”不过,解聘格雷丝·米拉贝拉事件,处理手法的拙劣与无情,加强了纽豪斯在公众心目中——财大气粗、不仁不义的印象,一个粗野的暴发户,对一个服侍过他的人,不论时间有多长久,表现有多好,一旦翻脸,立刻踢走,毫无半点情义。一年之后,他告诉《时代周刊》说:“有些决定我必须要做,我不知道处理这种敏感的问题有什么理想的办法。我承认有关格雷丝·米拉贝拉被解聘的事,我处理得太差劲,实在很抱歉,但我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事实上,纽豪斯对这件事筹谋已久。利伯曼事后承认过,他和纽豪斯私下密商以温特取代的人事构想,早已进行了好几个月。“这些传言和讨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利伯曼说,“在温特启程去接英国版《时尚》之前,就已开始讨论这件事。”不过他们却从来没有向米拉贝拉本人透露一个字。狄克·肖特维回忆当他发现安娜·温特同意离开英国《时尚》回美国接掌《家与园》时,他曾与安娜有过一番讨论。当她不经意地把消息泄露给他的时候,他急着问她说,“到底是谁做的安排?”肖特维多年以后在接受访问时说,“她只是笑而不答,她一直想当美国版《时尚》总编辑,我猜士毅自始至终都把她这份心愿放在心里。但在那个时候,他根本帮不上忙,我想他是要她先回来再说,不过也许就从把安娜弄回美国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筹划整个处理格雷丝的计划。”

《她》推出市场一炮而红的情况,促使纽豪斯考虑需要彻底改变《时尚》的外观,希望用一种更能吸引年轻人的手法来处理杂志的图片和版面。尽管利伯曼曾经给予米拉贝拉多次暗示,但她似乎都不愿意把《时尚》依照《她》的模式来改革,米拉贝拉去职多月之后指出:“我对出版世界的观点与他们有些不同。我最在意的主题是妇女,而他们是赚钱,两者大异其趣。”

温特小心翼翼地处理米拉贝拉手中人员的去留,但似乎都没人对她领情;当她正式到《时尚》接事之前,就在《家与园》办公室分别约谈《时尚》编辑部工作人员,决定哪些人留下继续工作,哪些人离职。为了决心改变《时尚》的外貌,据说她大手笔地一次付给48万美元买断摄影大师理查德·艾福顿(Richard Avedon)聘书上剩下两年的任期,并将他资遣。打从60年代中期开始,几乎每一期《时尚》杂志封面照片都是艾福顿的作品。对某些人来说,少了艾福顿,《时尚》就不再像《时尚》了。

无论如何,纽豪斯毫无保留地支持他的新总编辑。多蒂·卡山吉(Dodie Kazanjian)和加尔文·汤姆金斯(Ca1vin Tornkins)1993年合写一本利伯曼传记,利伯曼告诉他们:“我简直元颜面对米拉贝拉突如其来的去职事件。纽豪斯坚持要作改变。我不曾替安娜·温特推波助澜。她是士毅坚持的不二人选。”纽豪斯对《时尚》新任总编辑明显的偏爱,让她更上层楼并再调高职,也使得有关他俩关系的蜚短流长再度流传。担任《时尚》总编辑的第一天,温特便正式处理这项谣传,那天早晨,丽莎·史密斯在她电视的专栏节目中特别拨出时间讨论这项传闻,其间,纽豪斯亦坚决否认有此一事(士毅语带讥讽地表示说:“我至爱我的妻子和我家的狗。”)。在一群作家、摄影师和编辑的面前,温特作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温特声言,任何人如果相信她和纽豪斯之间隐藏一份不正常关系,那么他必然还活在旧时代里——认为女子只能依靠取悦男人一途搏取高位。温特并表示:“这是80年代,你再也不必做那种事了。”

尽管有许多人对温特获任新职一事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对年轻读者和广告客户而言,这项人事安排确属高招,温特推出的第一期杂志,采用了一张完全不像传统《时尚》封面的照片,她扬弃在摄影棚里拍摄冷静、一丝不苟,近距离特写美女照片的传统手法,1988年11月《时尚》用一帧模特儿户外照片当封面,镜头里微风吹拂她一头金色秀发,她穿一条便宜的牛仔裤,配一袭价值一万美元“克莉斯汀·拉克洛”(Christian Lacroix)深色上装,胸前缀着一串珠宝。最引人注目的,她迷人而性感地微露小腹。“我不主张塑胶一般,每根头发都一丝不苟的造型。”温特解释说,她继续尝试新的表达手法,甚至设计拍出一张洗尽铅华,有一副清新脸孔邻家姑娘形象的麦当娜照片做了一期《时尚》封面。如今开始有人叫好,恭维的人推崇温特是得黛安娜·维瑞兰神髓的真正继承人。大胆起用温特之举,遏阻了《她》在市场上的进一步攻略,并且也使纽豪斯正中下怀,完全肯定了他的说法:为了改革《时尚》,使能耳目一新地迈入90年代,他做了正确的抉择。纽豪斯以一种情感洋溢,类似利伯曼的语调表示:“我觉得这份杂志是了不起的。外貌清新、充满惊喜,内容摆脱俗套而跟上了时代,简直无懈可击,它有一种我从来未曾见过的灵慧和敏锐。”

在将近30年的过程中,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不断改变,对于妇女的定位也全然不同往昔,可是在所有的康德·纳斯特杂志里,一切公司的事务以及它们数以百万计女性读者,会读到什么内容,却完全操控在两个男人——纽豪斯和利伯曼手中。

虽然年龄已经接近80岁,利伯曼似乎却格外显得不愿失去大权。总编辑和艺术主任们常在谈话的语气中故意强调利伯曼的重要性,目的在于他们觉得有必要让利伯曼觉得他还是最高领导,每件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家都知道,若对利伯曼不阿谀、不效忠,会立即严重影响自己在公司里的前途。对利伯曼的权威,即使是最纤细的挑战,也会立刻被他机警地侦知。70年后期曾在康泰·纳斯特杂志任职的洛雪儿·尤黛(Rochelle Udell)1988年返回公司,担任利伯曼的首席助理。由于她思路机灵、态度坦率,尤黛很快地就巴结上纽豪斯。公司发行人高层主管之一思蒂芬·弗罗里欧(Steven Florio)便看得出来,他说:“士毅非常喜欢与她共事。当他俩谈事情的时候,有时候她会告诉他,‘士毅,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会高兴地咧嘴大笑。他们相互了解对方。”她到差不久,一份出版界专业刊物《曼哈顿公司》(Manhattan lnc.)1988年某期封面故事中,猛捧尤黛,照片里,她坐在一大堆康德·纳斯特杂志上面,并列文说她是公司编辑部里的一股新兴力量。这篇文章引述上位知情人士的话:“利伯曼尽管伟大庄严,尤黛却活力充沛。这意味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利伯曼和纽豪斯对这篇报道都不开心。因为报道中也提到,康德·纳斯特另一份杂志《淑女》(Madernoiselle)总编辑艾米·列文(Amy Levin)即将遭到撤换。这期的尤黛封面故事,替位于麦迪逊大道350号的纽豪斯总部大厦,带来空前复杂的尴尬情势。列文的丈夫艾特·库柏(Art Cooper)是公司旗下非常成功男性杂志《绅士季刊》的总编辑,他立即对这篇报道表达重视及不悦。纽豪斯受到压力,于是写了一封信给《曼哈顿公司》的杂志总编辑克莱·费尔克(Clay Felker),重申他对列文担任总编辑的才华具有极大的信心与承诺。(列文后来在1992年终于去职。)

对尤黛而言,《曼哈顿公司》封面故事酿成灾祸,既得罪了利伯曼,也造成纽豪斯的公然窘困,最后连她“接班人”的光明前景亦毁于一旦。利伯曼还没到自愿说再见的时候。曾在同一段时间里,与尤黛密切共事的一位康德·纳斯特杂志前任总编辑说:“士毅曾表示,‘亚历克斯,你需要有个人为你的艰巨任务分劳,你不再那么年轻了。’据我的体认,他选中洛雪儿·尤黛,因为他了解她,也信任她。可是从她接事的那一刻开始,利伯曼就在破坏她,因为他不能容忍任何威胁,即便是他自己 挑选的人。我可以坦白直说,在破坏洛雪儿一事上,他尽了全心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