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生活的显著特征是争强好胜与喜好流动。传统——无论是优秀的还是落后的传统——总是一种起稳定作用的力量。美国不管怎么说,实际上不存在阻碍进步或维护文化思想的传统。在新世界的平原上,和风一吹千里,根本不存在阻挡它或减弱它的力量的防风林。在一段不长的时期里,成千上万出身贫寒的人背井离乡,摆脱种种压迫,占据了这一富饶辽阔的大陆——仅这一事实,就可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上述现象的存在。但如果考虑一下其他方面的事实——如在政治、社会和理智方面所表现出的幼稚的民主观念得以迅速传播,迅速产生的物质财富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为丰盛,伦理和宗教观念逐渐消失,现代科学的运用使社会生活变得更加复杂,以及最近由战争所导致的欧洲的部分瘫痪与贫穷——人们就会认识到美国正处在一种蒸蒸日上的、重实际胜于重理念的无序状态。预测美国的未来,即使是不太遥远的未来,也是徒劳的。没有人能够预测美国是否会对文明作出与其资源和机会相当的贡献。毫无疑问,美国为成千上万的人提供了他们原本没有的安逸与机会。但安逸、机会、人数与规模并不是文明的同义词——甚至其基本含义也无相同之处。如果它们同义,纽约和芝加哥就会比佛罗伦萨、巴黎、柏林、伦敦或牛津更加文明,而事实并非如此。一位敏锐的英国评论家写道:“规模是一种令人乏味的变因,即使精神实际上对它并非没有感觉,它也不会作出适当反应。”[1]不少欧洲人访问美国时都未能抓住这一点。他们突然感受到的是陌生而普遍的希望与幸福。他们到处见到的是宏伟的建筑、无数的便利、各种研究所和美术馆,因此他们说美国“太棒了”,大多数美国人也持同样的看法。然而,也有少数人不那么情愿将文明等同于持续的喧闹、瞬间的繁荣和增长的人数,他们越来越畅言无忌,冷眼向世,对千变万化的世界保持警觉,在被无休无止、极其活跃和过于自信的力量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同时,越来越怀念欧洲社会稳固的文化基础。

因此,在美国,人们对有关美国的不同见解并非毫无认识。商业、教育和其他领域巨大的运作规模,以及广告“学”的迅速发展,有助于在相对较低的精神水平上实现标准化和一致性。另一方面,令人欣慰的是,不存在阻碍人才向任何方向发展的社会障碍。而且,正是由于物质利益的组织比较密切,正是由于华尔街、通衢大街、市中心区、瓷浴缸、集中供暖、汽车、效率和巴比特先生[2]过于突出和令人厌倦,反抗之声才比较响亮,个性上也更无所畏惧和果断自信。然而,斗争目前仍在继续,善于思考的美国人越来越有力地坚持在决定美国的发展方向时,必须发挥理智的作用。他们的任务与其他国家的进步领袖相比既更为容易,也更为艰巨:说更为容易,容易得多,是因为历史传统、等级制度与资金匮乏没有结合在一起阻挠他们;说更为艰巨,艰巨得多,是因为在缺少领导有方的集权政府和充满理想的社会制度的情况下,美国人必须在混乱中挣扎并最终走出困境。

善于思考的美国人有意或无意地认识到,知识和理智可能是决定我们发展方向的因素。在增进知识、发挥理智的作用、创建和维护真正的优势方面,大学是或应该是所有机构中最为重要的。因此,与美国的人口、战舰、大厦、飞机或生铁的年产量比较起来,美国大学的地位和性质是反映美国文明的地位和前景的更公正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