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德国大学通常被称为“高等学校”（Hochschulen）。这两个术语并非同义词。大学一词得到法律的保护——这在国家基本法中已经得到体现，但“高等学校”一词却带有美国式而不是德国式的随意性。它既可以指大学，也可以指舞蹈学校（Tanz Hochschule）、体育学校（Hochschule für Leibesübungen）或政治学与国际事务培训学院（Hochschule für Politik）[20]。1879年柏林建立了一所业余大学（Volks Hochschule），而该名称本身是有矛盾的。今年初建立了文科中学夜校，因此，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在柏林创建一所夜大学的要求，以招收100名有才能、有决心的人入学。这一建议自然是以美国——在某种程度上还包括英国——的样例为基础的，并且它坦率地假定德国大学基本上已不再以研究为目的。可以肯定的是，建议中的夜大学是一所“职业”学校。这可是摧毁真正的大学并使之支离破碎的最好办法。如果为实用目的开设的夜校合理可行，就没有人会去反对。如果没有规模或地点的限制，夜校就会变成夜大学。对规模或地点的限制也不可能长期牢固不变。如果作一些了解，美国的经验将警告其他国家不要贬低大学的理念，否则，一旦这种贬低行动得以开始，大学理念本身就会很快地消失。服务工作应该有人做，但应以与大学截然不同的机构名义去做。如果大学已经受到伤害，应该让它回到原路而不是沿着错误的方向继续往前走[21]。

德意志帝国贸易的迅速发展，自然推动了在柏林、科隆和汉堡建立商业学校与殖民地研究所。这种研究所满足了一种需求——一种极为迫切的实际需求，尤其当大学只从历史的和抽象的观点教授经济学时更是如此。除此之外，它们还可以承担根本不属于大学的任务，这一点美国的经验再次于无意中提供了证明。开始时，这一观点对德国人来说是不清楚的。因此，目前的科隆大学从商学院（Handelshochschule）发展而来，目前的汉堡大学从殖民地研究所发展而来。由于这两所大学接近于正规的大学类型，科隆的商学院和汉堡的殖民地研究所逐渐被抛弃。人们还可以观察到原来两个院所的痕迹，因为这两所大学刚刚走过它们的第一个十年。但我确信，五年之后，商学院的痕迹将在科隆大学彻底消失[22]。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这两类事物起点不同，目标也不同。大学的经济学、政治学和法学等学部不服务于实用性目的，而服务于科学的目的。这种危险的确存在，即它们可能只关心抽象概念和各种理论。依我所见，正确的态度是以科学的精神研究种种工业的、政治的、法律的和医学的现象——决不是远离它们，而是努力地分析它们，对它们进行分类，正确地观察它们。培训商人不是大学的事；以前培养斯特莱塞曼（Stresemann）去领导一家巧克力联合会也不是大学的事。受完大学教育再去领导巧克力制造商，他可以做得更好，同时他还可以在德国困难时与来自国外的职业秘书一道守住阵地[23]。

商学院的发展有两个原因：第一，大学的法学部和经济学部要避免与各种现象的接触过于密切；第二，在现代商业发展和学徒制解体的过程中，没有任何机构可以为大学预科毕业生或非大学预科毕业生提供特定的商业训练。根据这种情况，完全有理由让一所独立的高等商学院继续存在下去。柏林商学院所愿承担的是大学不能承担的实际任务——即为工商界培训各种人才，并且在我看来幸运的是，它是向贸易部而不是教育部负责。“商人”（Kaufleute）学完6个学期的学业可以获得商学院所颁发的商业文凭；学完8个学期，可以获得商科博士学位——这种学位是对博士学位的滥用。未受过完整的预科训练的特殊学生，也可以入学学习。来自实践领域的人员就若干行业的内容进行教学。我看没人反对这种做法。它完全不属于大学的工作，并且不会也不应导致大学负担过重。

在某种程度上，商学院的工作与大学经济学部和法学部的工作有重叠之处，但这种情况总是有的。内科诊所中的化学家角色与其他诊所及大学化学系中的化学家角色也是重叠的。的确，只有这样，知识之网才能够编织得十分紧密。但在另一方面，处境不同，立场也不同。商学院教师感兴趣的是商业实践活动，如销售、购货、账目清算和贸易等。他们埋头做事，完成任务，培养能够做事的人。这种立场既使商学院与大学学部区分开来，又不阻碍双方的发展。哈佛商学院实质上就是这样一种机构。它有自己的地位——但不是在大学里。柏林商学院在我看来也有它的地位[24]。它十分恰当地承担起为工商界培养人才的任务，而担任这一任务的教师善于具体思维，重视实践研究，关心眼前的需求与问题。它留给大学的主要任务是以科学精神去发展经济学、政治学、哲学和法学，以及为政治界、金融界和工商界培养受过广博精深的大学教育的人才。大银行、大企业和企业联合会的巨头及政府部长往往拥有大学“博士”头衔，这一事实并非毫无意义。他们中许多人本来是可以成为大学教授的，其中马上想得到的就有沙赫特（Schacht）博士、斯特莱塞曼博士、马克斯（Marx）博士、路德（Luther）博士、维尔特（Wirth）博士和卡斯特尔（Kastl）博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