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研究概况

第一节 研究概况

“天乌乌,欲落雨……”“六月茉莉真正美……”“人生亲像桃花枝……”“独夜无伴守灯下……”“雨夜花,雨夜花,受风雨吹落地……”“透早就出门……”“河边春风寒……”“自悲自叹歹命人……”

20世纪50年代,收音机不时流泻出的这些歌曲陪伴着笔者不识愁滋味的童年生活。然而曾经这些以母语——闽南语方言所传唱的歌曲,在台湾社会中几乎要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群星在天空闪亮,百花在地上开放……”“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人说酒能消人愁,为什么饮尽美酒还是不解愁……”等“群星会”时期之华语歌曲。

大学后,成天不离调的是一把吉他、自弹自唱的“Today while the blossoms still cling to the vine……”“Hey,girl what you doing down there?Dancing alone every while I live right above you……”等西洋民谣风。

进入职场的年代,宝岛传唱的歌曲弥漫着一股乡土气息:“心事若无讲出来,有谁人会知……”“咱二人,做阵遮着一支小雨伞……”“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火车已经到车站,阮的心头渐渐重……”等闽南语歌曲又陆续出炉。

进入另一个世纪,“有一日咱若老,有媳妇子儿友孝……”“我欲甲你揽牢牢……”等经典闽南语名曲通过各种音乐载体唱响云霄。即便在华语歌曲中也不时出现熟悉的旋律:“天黑的时候,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天黑黑欲下雨,天黑黑黑黑,我又想起那首歌……”“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过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不论在哪一个时代,作为闽南文化重要传承地区的台湾,在社会变迁的大潮流下,旋律优美、歌词贴切的歌曲(民谣也好,流行歌曲也罢),总是伴随岛内的台湾人度过各种岁月。

多年前台湾媒体曾刊登以下的新闻:

在广州市和厦门市,台湾和大陆在一些社会文化的表象上,好像已经统一了。在这两个城市的餐饮娱乐等公共场所,台湾的流行音乐,如果没听到,才是奇怪。……在分布闹区各地的歌舞厅、迪斯科舞场、卡拉OK餐厅,一桌桌男女,歌舞笑闹,乐队一而再为在场庆祝生日的宾客吹奏“生日快乐”。……这种场面,和台湾不是略有神似,而是几乎一致。[1]

在广州、青岛及大连,不止歌厅、舞厅、甚至酒店的大厅乐队、餐厅的乐队、电台的音乐,几乎皆是台湾歌曲的天下。

在大连,一些大陆青年还用普通话唱着闽南语歌曲《惜别的海岸》,以及用普通话夹杂片段生硬的闽南语唱起其他闽南语歌曲。[2]

笔者阅读这类新闻,对闽南语歌曲在大陆的流行状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闽南文化之印象覆盖闽东南的厦漳泉三角地区、台湾的台澎金马、广东潮汕地区,以及东南亚诸多国家与地区的华人聚居地。身为闽南人子弟,对于源远流长的闽南文化之印象,仅在对古老年代的追忆中出现过。随着以普通话为主流的语文政策、方针在全岛的推行,素来被称为中国汉语言“活化石”的闽南方言,在台湾竟一度成了小众文化。

20世纪末,两岸人们开始关注台湾闽南语流行歌曲在大陆发展与冲击的议题。闽南地区是闽南语的发源地,为什么闽南人不唱自己的闽南流行歌曲?为什么台湾的闽南语歌曲这么红?闽南语的根在闽南地区,却在这地方没有引起大的反响,而台湾那边的闽南音乐带一盒接一盒的出……这是为什么?

《望春风》、《天黑黑》、《一支小雨伞》、《爱拼才会赢》、《车站》、《欢喜就好》、《浪仔的心情》、《双人枕头》、《家后》、《针线情》、《天公疼憨人》、《空笑梦》等闽南语歌曲不知倾倒了多少大陆听众,也不知闽南语歌曲在大陆走红了多久。

即便在福建漳州的代表性地方戏曲——芗剧的曲调中,也出现了台湾传唱百年的自然民谣与日据时期创作流行歌的曲调,[3]如:《李三娘》中的《思想枝》、《孟姜女》的《思想枝》,均由台湾恒春民谣《思想起》的音腔转变而来;选自歌仔戏幕表戏唱腔的《丢丢铜仔》为自然民谣;《孟姜女》的《心酸酸》、《望春风》、《钗头凤》的《春宵吟》、《孔雀东南飞》的《雨夜花》等。

海峡两岸在正式开启交流机制之前(甚至在交流机制开启后初期),两岸人民接触的机会十分有限,但台湾闽南语流行歌曲(早期或当代创作的)就已流传至中国大陆大江南北的各个省份,而不仅仅在厦漳泉等地流行。可以这么说,两岸人民早已通过这些闽南语歌曲进行着一种无形的心灵交流,两岸人民因着同源同语歌曲的传唱而拉近了彼此分隔数十年的距离。

闽南语歌曲复活了!它不仅再现宝岛台湾,也传唱至大陆的现象,是研究两岸历史发展的重要课题,亦为本研究最重要的主轴。

回顾海峡两岸关系,从明清时代的汉人入岛移垦,到日据时期两岸人民频繁地交往,再到现代曾因政治因素而产生过对立,海峡两岸的台湾与大陆曾经有过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分隔。经过了两岸冷战对峙时期,到大陆改革开放、台湾开放返乡探亲、台商登陆投资、开放直航,两岸关系渐形热络与紧密之际,闽南语歌曲传回到了闽南。在过去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政治阶段,闽南语歌曲形式有什么样的变化?其形成因素有哪些?在两岸互不往来的时期,它又是通过何种管道进行传播的?生于斯,成于彼,闽南语歌曲自母体文化中向外流传,终究又回归了母体,就文化传播而言,其所产生的影响在文化上又代表着什么?

以一个海外移民而言,带着原来所使用的母语到一个新的空间;在新的生活空间,因自我文化需求,其所产生的歌曲,因为两岸重新恢复交通与交流,通过不同的传播形式,回到他自己的家乡;即在移民者的原乡,产生了新的社会意义。就边缘与核心的概念而言,台湾作为歌曲的中心,闽南的原乡是一个相对的边缘。但是,中心与边缘是相对的,闽南文化的中心当然还是在闽南。在移民的异乡,闽南语歌曲出现了新的发展,从歌曲的形式,其取得了新的文化上的意义和传播条件;它回流了,因为两岸不再隔绝;它的回流在原乡又产生了新的文化意义,这是值得我们通过两岸研究来考察与追索的重要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