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台湾民间歌谣

二、台湾民间歌谣

台湾民族音乐学者许常惠先生于1979年一次有关“台湾民谣”的座谈会[8]上,广义地定义台湾民俗音乐是指传统的、自然的、古老的民间歌谣,将其分为民歌、说唱和戏剧,甚至还包括了歌舞与儿歌;他认为民歌是民间音乐之基础。民歌的产生是先由个人、小区域的如乡村百姓在唱,传开来后变成全国性民谣。[9]这其间可能被地方民间艺人将这曲调作为固定的说唱曲牌,一边讲故事一边反复唱这同样的曲调;亦可成为地方戏剧如歌仔戏,以及牛犂、车鼓等歌舞小戏的曲牌。例如:恒春调《思想起》,有民歌唱法的《思想起》,也有陈达说唱形式的《思想起》,以及歌仔戏里的《思想起》。

亦有这样的台湾民谣:由民众集体创作,作者无可考,在台湾民间流传久远,具有本土气质和传统精神,可以咏唱或念诵。[10]此可包括传统自然民谣(作者与产生来源无可考,代代相传,具有民族或乡土性的歌谣)、创作民谣(作曲家撷取传统自然民谣的风格与精神,所谱之富有乡土风味的歌谣)和流行歌曲(随时代潮流,迎合群众喜好的词曲)三类。

因此,台湾闽南语中的民歌,多数称为闽南语民谣或自然民谣,即流传于人民之间,而不知作者为谁,是自然而生的民歌。

台湾民间传唱的这些民歌或民谣是因何产生的?从艺术起源论而言,台湾民谣的产生,有下述情况:最早因着老祖宗循着砍树、挑担、拉纤的音律哼成曲调(劳动节奏说);因快乐的欢呼或悲伤的哀啼而演化成歌(情感抒发说);为了与山那头、河对岸的人对答,提高声音,拉长语调,自然哼成歌谣(高声谈话说);叙述事物、景象、人文时,为了强调表情的需要,运用抑扬顿挫效果,使说说变成了唱唱(语言说);宗教活动念诵经文咒语,久而化为曲调(诅咒说)……而形成了真挚纯朴的台湾民谣。[11]

明末清初,先民渡过“黑水沟”海峡,入岛开辟,荜路蓝缕,以启山林,以血汗为后代子孙开拓美丽宝岛。在日本政府殖民前的两百余年间,正是台湾古老传统民谣在这块土地生根发芽茁壮,且孕育其特有风貌的时期。此时期堪称台湾闽南语民谣输入传流与肇基期。其日积月累所流传下来的作品,有些则来自大陆各地的民间小调,内容主要描绘农业社会的方方面面,包括生活点滴、社会现象与为人处事的道理等。

入台移垦初期的内地先祖们思乡心切,许多人借着大陆家乡歌谣抒发乡愁郁闷,此时的民谣多以生活点滴为素材,更谈及生活景况与社会现象,其内涵充满乐天与希望。《饮酒歌》叙述老祖宗垦荒耕作之余,相邀三五好友畅饮划拳的豪迈心境;《天黑黑》(又称《天乌乌》)从天候景象谈到阿公、阿婆为了煮咸煮淡而吵得打破锅的趣事,其中蕴含着团结合作才能成事的意义;《牛犁歌》(又称《驶犁歌》)是农暇之余寓乐于作的歌舞小曲;《台东调》描述恒春人到台东求职谋生开拓前程的故事;《摇囝仔歌》则是母亲哄着婴儿入梦乡的柔美摇篮歌;《丢丢铜仔》是早期叙述人们于闲暇时玩乐抛丢铜钱的游戏歌,后来又成为记载兰阳地区火车开通的交通历史;《劝世歌》是江湖卖药者劝人为善的歌;《祖母的话》是教人“如何做人的新妇”的婆媳之道……

此外,也有不少以含蓄诉情或逗趣而唱的男女感情歌曲,如《六月茉莉》;《草螟弄鸡公》描述风趣而善解人意的阿伯与小姑娘间的调侃与逗情;《桃花过渡》写摆渡阿伯与桃花姑娘逢场作戏的诙谐趣事;《病子歌》写恩爱夫妻之情,《五更鼓》是令人意乱情迷,缠绵动人的情歌。这时期的民谣兼具北方豪迈特色与南方温和气质,凸显了台湾人勤俭刻苦、达观冒险的性情,也滋润了台湾民谣的成长,使其旋律精神和歌词意趣也都有着乐观、明朗、刻苦、温和与柔美的独特风格。

台湾民谣依族种及语系分为汉族的福佬系与客家系,以及原住民的山地系。本研究主述者即为源自闽南的福佬系民谣。台湾的闽南民谣大致分为三个系统[12]:

一是西部平原系统。随着郑成功以军屯政策垦殖台湾,先民在西部平原流血流汗,挨饥抗疾,从事农耕拓荒,开辟新天地,因此最早的台湾民谣乃从这些开拓者的生活中逐渐孕造出来,并成为先民乐天知命、迈向希望的精神食粮。如:《驶犂歌》、《草螟弄鸡公》、《六月田水》、《五更鼓调》、《六月茉莉》、《桃花过渡》、《乞食调》、《五更鼓》、《南调》、《卜卦调》、《天黑黑》、《一只鸟仔哮啾啾》。

二是恒春地区。落山风的恒春地区,古代对外交通不便,除山径小道,仅靠简单航运,直到近代才开辟南台湾公路与外界相通互流,因此其流传的民谣不易受外界物质文明污染,而保持其质朴的民谣风格。如:《牛尾摆》、《台东调》、恒春调《思想起》、枫港调《四季春》。

三是宜兰地区系统。与恒春地区类似,均因地理环境的屏障及对外交通的不便,民俗音乐幸免于文明虚华的污染,维护着平实淳朴的独特气质,如:《丢丢铜仔》、《喔杠杠》及用于歌仔戏的一些曲牌。

其他地区,如《台北调》、《崁仔脚调》、《新竹调》等等,这些民歌中以情歌最多。

此外,说唱类尚有《五孔小调》、《杂念调》、《乞食调》、《思想起》、《牛尾摆》等;戏剧类有《都马调》、《车鼓调》、《外江小调》、《大调》、《七字仔》、《正哭调》、《艋舺哭调》、《反哭调》、《彰化哭调》、《小哭调》、《大哭调》、《宜兰哭调》、《背词调》、《四腔调》、《百家春》、《牛郎织女》、《闹五更》等;歌舞类有《驶犂调》、《桃花过渡》;儿歌类有《天黑黑》、《秀才马弄弄嗨》、《啾啾啾》、《火金姑》。上述之《驶犂歌》与《桃花过渡》同时作为民歌与歌舞;《思想起》与《牛尾摆》同时作为民歌与说唱,这类歌调可分别作两至三种不同用途的情形,亦可说是台湾闽南民谣的特色。

若依歌词内容分,古早流传下来的民谣大致可分下列几种类型[13]:

家庭伦理——《病子歌》、《祖母的话》(又称《做人的媳妇》)、《满月歌》;

工作类——《耕农歌》、《采茶歌》、《牛犂歌》、《乞食调》、《江湖卖药调》;

爱情类——《六月茉莉》、《桃花过渡》、《相褒歌》、《爱情哭调仔》;

祭祀类——《道士调》、《牵亡歌》、《抽签卜卦调》、《哭丧调》;

叙述类——叙述人、事、物、史,如:《修成正果歌》劝戒酒色,《劝世歌》贬恶颂善,《台湾地名歌》与《台北调》描述地理,《郑成功开台湾》、《陈三五娘》与《雪梅思君》叙史;

趣味类——《饮酒歌》、《猜拳歌》、《嫁尪歌》;

童谣类——《游戏歌》、《摇篮歌》等。

中华民族音乐的发展约两千余年历史,而这些发源于中原的传统民间音乐,随着汉族辗转南迁,乃直接或间接以混合或本来的面貌,或多或少移植到台湾,其精神和风格并在这块蕞尔小岛上保存了下来。传唱于宝岛的这些民谣有部分秉承大陆既有的地方小调,多数由于本地居民的音乐创作本能及岛内特殊环境的刺激而自然生成。然而,影响其至深且远的根,乃系中国固有的传统民间文化与音乐,亦为不可否认之事实,包括:古风清雅的圣乐、一般祭典与迎神赛会使用的十三音、台湾民间最普遍的南北管,以及源自大陆的地方小调。这些传统固有音乐在台湾虽渐式微,却滋润了民间歌谣的气质。

是故,台湾民间歌谣的曲调精神基本上承袭着大陆传统音乐的系统,而歌词结构和形态,亦大多溯源自大陆的格式。可以这么说,台湾的民间歌谣从自然形成的民谣,抑或创作后历经岁月淬炼而转型的乡土民谣,乃至近代的流行歌,虽曾受到荷兰、日本及西方文化等影响,经过长期与异族对立与冲突后,却仍保存传统音乐本质,并因着吸取了外来音乐的优点,而形成本地独特的风格。

台湾闽南语民谣之所以受欢迎,是它真实地反映了斯时生活的欢乐与痛苦,记载斯时的历史与精神风貌;正因为它唱出人民的心声,是时代的镜子,更是人民集体创作的智慧。这些口耳相传的民谣,有些在流传的过程中自生自灭,有些则是经过不断的集体加工,世代相传,百唱不衰;再经过电音效果的搭配,有的更摇身一变成为盛行一时的流行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