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年龄结构设置声部

按年龄结构设置声部

这似乎没有什么可细加讨论的:料想作曲家习惯上会把高音声部用于年轻的角色,1945年的《白毛女》构思时已将男女高音配给了大春和喜儿;年岁大了老了的人物通常运用中低音声部(暂且不论性格刻画);天真活泼的孩子自然是童声或用女声代童声,黎锦晖先生的儿童歌舞剧必然采用童声。即使在京剧中,老生、武生、小生、青衣、花旦、老旦等多种角色,除了与人物形象、性格有关之外,年龄结构便成为行当区分的重要因素。歌剧角色的声部配置,经过了阉伶时代,作曲家们愈来愈予以高度重视。人们在长期生活艺术实践中悟到了这样一种最常规、最顺理成章的审美思维逻辑。

听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搭配:父母的声音比子女低沉。理查·施特劳斯的《埃莱克特拉》中的守寡皇后克吕泰墨斯是女中音(或女低音),女儿埃莱克特拉是女高音;鲍罗丁的《伊戈尔王》中的伊戈尔王是男中音,王子弗拉基米尔是男高音,而兄弟姐妹中又按长次自低至高地排列他们的声部;德彪西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中的阿莱蒙特国王阿凯尔是男低音,两个同母异父的孙子,兄戈洛为男中音,弟佩利亚斯为男高音。

约定俗成的歌剧声部观念并非一成不可改变,有时作曲家出于对所有角色的形象、性格、作用等诸方面因素的通盘考虑,有必要突破年龄结构的单向思维而作出独特的安排,使歌剧总体声部布局有条不紊,和谐协调。《图兰多》中的中国皇帝阿尔顿,是戏中最老者,又是最有象征意味的最高权威,本可用深沉男低音或歌唱男低音演唱以示神威,然而普契尼却为他安排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男高音。另一位老者帖木尔则是男低音。狂热的听众和苛刻的评论家从来就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阿尔顿和帖木尔两位老人,命运截然相悖,一个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流落紫禁城外、双目失明的鞑靼国王帖木儿,日薄西山,病贫交加,躲东藏西,其处境比后来的瞎子阿炳更为艰险恶劣。普契尼让阿尔顿的御音明亮轻扬,让帖木儿的哀鸣幽暗沉郁,真是别出心裁,令人顺其思路品味而不吐一个“不”字。再其次,按戏剧情节发展线索观之,阿尔顿只不过是一个象征物,伴随着恢宏的合唱,他例行公事地表明颇为漂亮得体的态度,装模作样说两句“高姿态”的“圣旨”,采用男高音倒是令人有一点玩味,这便是封建时代的貌似崇高的中国皇帝!而帖木儿这位倒霉的异邦老国王,步履踉跄,心思重重,哪有坐在龙椅上的奕奕神采,何况他在戏中的戏剧行动和演唱分量远远超过那位空架子的阿尔顿,普契尼真是妙笔传神,帖木儿只能是典型的深沉男低音并带有一定程度的戏剧性。

但如果有一位作曲家,他具有一丝不苟的严肃科学态度,对生活中婴儿、青少年、中老年人的声音状态作过深入观察体验,他必定会坚持尊重生活,按现实世界中人声的实际音域、音区、音质、音色分配给他所创作的歌剧中各种人物以不可变动的声部,他也许会让帖木儿以颤抖细弱的男高音劝说卡拉夫王子,他的儿子万万不可自投罗网前去送死,这是因为一个人处于年迈体衰的时期,他的嗓音恰恰就是愈变愈尖细微弱的了,这似乎可以称为“沙嘶比哑男高音”了。倘若普契尼确是这么安排的话,定会把忠诚的听众吓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与他们的审美期望相距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