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哲学研究视域: 西方哲学与科学研究的札记
列宁这一次关于现代西方和科学的研究,持续了从1908年底至1909年上半年间的整个时段。除了关于以上两本主要论著的直接批注以外,他还留下了一些其他文献的札记。其中主要是在索邦图书馆的一份查阅记录,这是写在两页单独的纸上的。从这份札记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列宁此次研究的主要线索集中在现代物理学的最新进展以及现代哲学的最新成果上,因为查阅记录显示,列宁查阅和借阅的图书全部是1908年前后出版的新书和期刊论文。由此也反映出,列宁希望能从第一手的文献里,确证自己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基本立场和科学依据。
札记的第一句话为:“索邦。新书”。以下分三个部分: 前两部分是索邦图书馆上一年度(1908年)入库的关于物理学和哲学方面的图书,最后是当年刚刚进来的一批新书,不过因为时处上半年,所以当年入库的新书并不太多。第一部分图书包括理查·卢卡斯关于放射性物质的书、马赫的《物理学概论》、普朗克的《能量守恒原理》、里凯的《物理学手册》、萨林亚克的《普通物理学和天文学问题》以及汤姆森的《物理微粒论》。这些书全部是1908年新出版的,绝大多数为德文原版书。第二部分是哲学文献,其中包括图书馆馆藏的《科学的哲学季刊》和《哲学文库》(第二分刊)。当列宁在《科学的哲学季刊》1909年第1期上看到一篇李希特尔撰写的论文,即关于施泰因《现代哲学流派》一书的书评时,列宁立即又去馆内查到了施泰因的这本书。我推断,列宁至少是大致翻阅了此书,因为他在札记中留下了这样的手迹:“第1—293页——哲学派别”,“第294—445页——哲学问题”。同时,他还详尽摘录了书中所列举的十个哲学流派:
10个哲学派别:
(1)新唯心主义(唯意志论的形而上学)
(2)新实证论(实用主义),威·詹姆斯
(3)“新自然哲学运动”(奥斯特瓦尔德和唯能论对唯物主义的“胜利”)
(4)“新浪漫主义”(豪·斯·张伯伦)
(5)新活力论
(6)进化主义(斯宾塞)
(7)个人主义(尼采)
(8)人文科学的运动(狄尔泰)
(9)哲学历史的思潮
(10)新实在论(爱德华·冯·哈特曼!!!)(43)
我判断,列宁不仅翻阅了此书,而且通过这本书开始对20世纪初已经登上思想史舞台的一些最重要的哲学流派有所了解,其中包括詹姆斯、斯宾塞、尼采和狄尔泰等这些20世纪初期西方哲学中的领军人物。不过,我估计列宁并没有仔细阅读和研究这些不同的新哲学派别,倒是其中那个所谓的“新实在论”让他有些意外,于是在哈特曼的名字后面,他连着打了三个感叹号。接下去,列宁还是仅列出了几本新书的目录,其中包括欣茨的《现代宗教哲学代表所认为的宗教》、君特的《从原始动物到人》(这是一本画册)、贝拉察的《理·阿芬那留斯和经验批判主义》以及斯巴芬达的《从欧洲哲学看意大利哲学》。
最后一部分是1909年新出版的科学书籍: 一是波尔茨曼的《维也纳科学论文》,二是施特拉姆的《物质、宇宙以太和自然力的统一》。在札记的末尾,列宁记录了《哲学文库》第二分刊——《系统哲学文库》1908年第4期上一篇评论马赫的文章,此文为该作者发表的第二篇评论马赫的文章,因此列宁似乎还想再看看“第一篇在哪里??”(44) 看来,列宁此刻还是放不下马赫。
列宁关于现代西方哲学和科学的关注,并不只出现在第二次哲学研究中,到后来的第三次哲学研究,虽然他的主要研究对象已经是黑格尔哲学了,可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西方哲学和科学发展的最新动态始终是他关注的对象。
还有一个例证,在列宁留下的一本写于1913年的名为《奥地利农业统计及其他》的笔记本中,我们看到了一些相关阅读研究内容的札记。我估计,这都是列宁在索邦图书馆里研究其他方面的问题时顺带留意到的一些哲学文献,他忍不住还是想拿过来看一下,因为这些札记都散落在这本笔记本的各处,其中既有简单的书目,也有一两篇摘录。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弗·拉布的《理查·阿芬那留斯的哲学》和一本佩兰的名为《原子》的书目。显然,列宁的《唯批》情结至此还非常强烈,他总忘不了马赫一伙在哲学和科学中所犯的错。其次是一篇由奥·鲍威尔所作的关于约翰·普伦格的《马克思与黑格尔》一书的否定性的书评,这倒让列宁注意到了普伦格的这本书本身。在接下来对黑格尔哲学的系统研究中,列宁又认真阅读了此书,我们还将在后面的章节中提到列宁对这本书的摘录。其三是斐·席勒在1913年4月的《思想》杂志上发表的那篇评论拉·巴·佩里的《现代哲学倾向》(1912年,伦敦)的书评。我觉得,从一般感觉上看,实在论似乎离哲学唯物主义更近一些,所以列宁十分想了解这一唯物主义的理论近邻。佩里的这本书将自然主义、唯心主义、实用主义与实在论哲学作了一个比较性的研究分析。在关于这一书评的摘录中,列宁显然是站在反对佩里的立场上的,因为作者的立场是唯心主义的。可是,列宁却对作者的某个论点表示了兴趣,即席勒反驳佩里关于有机体与环境关系观点的一段表述,列宁注意到,作者反对独立存在的环境问题,提出“思想和它的‘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列宁的批注为:“有特色”。(45) 其四还是一篇书评,这是约·赛贡在《哲学评论》1912年第12期(巴黎版)上发表的关于安·阿利奥塔《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对科学的反动》的评论。其中引起列宁兴趣的显然还是书中关于马赫、阿芬那留斯思想的评论。当然,书中也提到了一大批新的哲学流派,如新黑格尔主义、柏格森的直觉论、杜威的实用主义以及李凯尔特、克罗齐等人的价值哲学和历史主义。可以想见,到了这个时候,列宁的哲学思考视域已经非常宽阔了。
在繁杂的现实斗争的间隙,一个革命家,愿意花上这么多的时间,专门、系统地研究形而上的哲学,这是相当高远的眼光胸怀和胆略气派,也是后来我们所看到的大部分马克思主义实践家所缺少的。
(1) 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发表之后,普列汉诺夫的学生阿克雪里罗得于《现代世界》1909年第7期上发表文章,批评列宁对马赫主义的批判缺少专业水平,也未深化普列汉诺夫已经提出的学术观点,甚至声称列宁的著作“没有独立存在的意义”。波格丹诺夫也于1909年发表了《信仰与科学》一文,批评列宁根本不了解自己所批评对象的思想,更不了解整个西方思想史。此文后来与其他文章合辑为《伟大拜物教的没落。信仰与科学》一书,于1910年在俄国出版。
(2) 据费希尔称,列宁在此期间“钻研过休谟、黑格尔、赫胥黎、狄德罗、费希特等人的著作,还钻研了许多第二流的、评述他们著作的人的著作”。可是,我们没有看到列宁留下的任何相关笔记。(参见[美]费希尔《神奇的伟人——列宁》,彭卓吾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08页。)
(3) 弗·舒利亚季科夫(1872—1912): 俄国文学评论家,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弗·舒利亚季科夫: 《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莫斯科书籍出版社1908年版。
(4) 弗·舒利亚季科夫: 《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0页。
(5) 弗·舒利亚季科夫: 《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第19页注1,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2页。马克思的观点可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1版)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6—97、409—410页。
(6) 参见[苏]凯德诺夫《列宁<哲学笔记>研究》,章云译,求实出版社1984年版,第127页。
(7) 参见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49—450页。
(8) 列宁: 《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1页。
(9) 参见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2页。
(10) 列宁: 《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2页。
(11) 参见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5页。
(12) 参见拙著《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章。
(13) 列宁: 《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4—455页。
(14) 参见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4页。
(15) 参见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57页。
(16) 参见拙著《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8章。
(17) 弗·舒利亚季科夫: 《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转引自《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61页。
(18) 列宁: 《弗·舒利亚季科夫<西欧哲学对资本主义的辩护>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64页。
(19) 阿·莱伊(1873—1940): 法国实证论哲学家。阿·莱伊: 《现代哲学》,巴黎,1908年。
(20)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65页。
(21)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66页。
(22)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76页。
(23)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79页。
(24)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83页。
(25)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84页。
(26)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93页。
(27)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93页。
(28)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96页。
(29)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97页。
(30)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2页。
(31)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3页。
(32)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3、504页。
(33)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5页。
(34)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5页。
(35) 参见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1版)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318页。
(36)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7、509页。
(37)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5页。
(38)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6页。
(39) 列宁: 《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6页。
(40) 参见列宁《阿贝尔·莱伊<现代哲学>一书批注》,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15页。
(41) 参见[苏]凯德诺夫《列宁<哲学笔记>研究》,章云译,求实出版社1984年版,第137—149页。
(42) 参见[苏]凯德诺夫《列宁<哲学笔记>研究》,章云译,求实出版社1984年版,第148—149页。
(43) 列宁: 《关于索邦图书馆中的自然科学和哲学书籍的札记》,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29页。
(44) 列宁: 《关于索邦图书馆中的自然科学和哲学书籍的札记》,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30页。
(45) 参见列宁《关于拉·巴·佩里<现代哲学倾向>的书评》,载《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