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
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菲利普·卡斯尔——那位镶嵌画师、历史学家、自己做索引的人、讨厌鬼和旅馆老板正把一卷卫生纸放进我的厕所。
我说:“太感谢了。”
“不必客气。”
“我要说这儿可真是一个为客人着想,急客人所急的旅馆。有几个旅馆的老板能像您这样直接关心一个旅客的方便呢?”
“有几个旅馆的老板只有一位客人呢?”
“您本来有三位客人的。”
“那是白天的事了。”
“您知道,我也许是出言不逊了,不过像您这样兴趣广泛、才华横溢的人怎么会对旅馆业有兴趣呢。”
他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说:“看来,我对客人还没有做到应有的体贴,是吗?”
“我在康奈尔认识一些旅馆学校的人,我得说,他们对克罗斯比夫人会抱与您不同的态度。”
他困窘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挥动着双臂说:“天晓得我为什么要盖这家旅馆。我想也许是生之所求吧!为了有些事干,为了不寂寞,”他摇了摇头,“要么是当一个隐士,要么是开一个旅馆,没有中间道路。”
“是的。我和蒙娜都是在那里长大的。”
“是啊!你丝毫也不想继承父业吗?”
年轻的卡斯尔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一个怪人,父亲是一个古怪的人,”他说,“我想您会喜欢他的。”
“我想会的。还没有人像他那样无私呢!”
“有一次,”卡斯尔说,“那时候我大概十五岁,有一条从香港到哈瓦那去运柳条家具的船在附近发生了意外。叛者夺了船,但却不会开。所以他们就把船在蒙扎诺“爸爸”的城堡附近的岩石上撞碎了。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只剩一些老鼠还活着。老鼠和柳条家具都到了岸上。
故事讲到这里好像就完了,可我又不能肯定,因此就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有些人白捡了一些家具,有些人却得了淋巴腺鼠疫症。在我父亲的医院里十天内死了一千四百人。你见过死于淋巴腺鼠疫的人吗?”
“那种不愉快的事我还没有碰到过。”
“腹股沟和腋窝下的淋巴腺肿得像葡萄粒那么大。”
“我相信。”
“那些人死后,尸体变成黑色的,如同煤一样,不过山洛伦佐并不需要这种煤。瘟疫日益泛滥,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看上去就像奥斯什维辛或是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一样,死人堆成了山。推土机把尸体推进万人坑时,推都推不动了。父亲夜以继日地干,人也日以继夜地死。”
卡斯尔的恐怖故事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上帝,我都不知道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拿起电话,“喂?”
是弗兰克林·霍尼克少将打来的电话。他气喘吁吁地十分惊恐地说,“您听着!您必须马上到我家里来。我们得谈谈!事关重大,此生难遇!”
“您能先说个大概吗?”
不能在电话里说。到我家里来,请马上来!”
“好吧!”
“我不骗您。真的事关重大,此生难遇!”他挂上了电话。
卡斯尔问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弗兰克·霍尼克叫我马上去。”
“没关系。不用紧张。他是一个傻瓜。”
“他说事情很重要。”
“他知道什么重要不重要?我用一个香蕉都能削出一个比他强的人来。”
“好吧!你的故事究竟讲完了没有?”
“我说到哪儿了?”
“淋巴腺鼠疫,推土机都被死尸挡住了。”
“哦,对了。有一晚上我睡不着觉,就跟父亲一块熬夜。我们能做的事就是找一个活人治疗一下。然而走过一张床又一张床,看到的全是死人。”
“父亲呵呵地笑了起来”卡斯尔接着说,“他笑个不停。他拿着电筒走进了夜色中,一边走还一边呵呵地笑。他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照着外面的那些死人堆。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您知道那位了不起的人对我说什么吗?”卡斯尔问我。
“不知道。”
“我父亲对我说:‘儿子,总有一天这些东西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