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簧管
我不知道安吉拉会用单簧管吹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我猜想会听到多愁善感的曲调,但肯定不会有深度、强度,也不会有那种病态的动人之美。
安吉拉舔了舔单簧管的吹口,却没有试音。她目光呆滞,细长瘦削的手指盲目地按动着那些无声的按键。
我焦急地等着,想起了马文·布里德说过的话。他说,安吉拉逃避她与父亲凄凉单调的生活的惟一办法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在留声机的伴奏下吹单簧管。
牛顿把一张听了很长时间的唱片放在平台旁一间屋子里的大留声机上。他把装唱片的封套递给了我。
唱片名叫《猫舍钢琴》,是米德·勒克斯·刘易斯演奏的钢琴独奏曲。
安吉拉为了酝酿感情,在钢琴独奏曲的第一个曲子响起后,并未吹奏。这时我看了看唱片套上印着的关于刘易斯的简介。
“刘易斯先生1905年生于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十六岁以前不请乐器。在十六岁生日的那天,父亲给他买了一把提琴。一年以后,刘易斯偶然听见了吉米·扬西弹奏的钢琴曲。他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时说:‘这才是真正的音乐。不久以后,刘易斯自学弹奏低音连奏的爵士乐,不断地从年长的扬西那里汲取一切营养。扬西成为刘易斯先生的终身朋友和崇拜对象。他的父亲是卧车车箱服务员,刘易斯家就住在铁路附近。火车的节奏不久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弹奏风格,他则谱写了低音连奏爵士乐独奏曲,这些曲子目前已成为这一流派的经典作品,曲名《下层酒吧间的火车布鲁斯》。”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唱片的第一个曲子已经放完了。唱针正从第一曲向第二曲划去。我从封套上的目录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称是《飞龙布鲁斯》。
米德·勒克斯·刘易斯单独演奏了四小节巴音之后,安吉拉·霍尼克把单簧管吹响了。
她闭着眼睛。
我惊呆了。
她的吹奏出神入化。
她随着卧车服务员的儿子的乐曲即兴吹奏,在抑扬顿挫的乐声中,既有柔和安详的抒情,也有焦躁不安的淫荡;既有受惊小孩胆怯的尖叫,又有吸海洛因引起的梦魇。
那益发低沉的曲调倾诉着天堂、地狱及世间的土木水火。
一个女人竟然能奏出这样的曲子,只能说明她不是精神分裂就是魔鬼附体。
我感到毛骨悚然,仿佛安吉拉正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胡诅乱骂。
曲终之后,我对朱利安·卡斯尔尖声叫道:“我的上帝,生活啊!你怎么这样神秘难测。”他也目瞪口呆。
他说:“不要追根求源吧!装作明白就可以了。”
“这是——这是非常好的劝诱。”我有气无力地说。
卡斯尔引用了另一首诗:
“老虎要觅食,
鸟儿要飞翔,
人要坐着思考:
‘这是什么原因?’
老虎要睡觉,
鸟儿要归巢,
人要告诉自己,
他全都知道。”
“这是从哪里来的诗?”我问。
“除了《波克农的书》,还能从哪里来?”
“我很想找一本看看。”
“这本书不容易找到,”卡斯尔说,“它没有印刷过,只有手抄本,当然,也没有一本是完整的,因为波克农每天都在增加新的内容!”
小牛顿哼了一声,说道:“宗教!”
“你说什么?”卡斯尔问。
牛顿问:“看见猫了吗?看见摇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