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山开战前的对朝政略
以今日我的叙述来看,前后顺序好像相当清楚,但当时的实际情况是相当错综复杂的,诸项事件在同时展开,内阁的同僚等位高权重的人士,对必须在日中之间挑起一场纷争的看法虽然并无特别的异议,但是对于开战根据的原则、方法等,仍不免有不少歧见。大鸟公使建议,以兵力逼迫朝鲜政府,包围王宫,迫使其听从我国的要求,并认为以保护属邦的名义进驻朝鲜的中国军队侵害了朝鲜的独立,并与《日朝条约》的条文内容相矛盾,因而要求朝鲜将中国军队逐出境外。内阁的意见认为,这种强硬的外交政策,将会带来如下的后果:第一,如果立即采取这种强硬手段的话,作为第三方的欧美各强国就会谴责日本这是在挑起没有名目的战争,不仅如此,外务大臣以前曾经对俄国表示过,不管中国政府采取怎样的举动,日本政府都不会主动挑起战争,而如今的强硬政策,恐怕与当时的表态相违背;第二,至今尚未接到中国向朝鲜增派大兵的确切报告,此外,在牙山的中国军队也没有向汉城进发的迹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军以人数较多的优势向中方进攻的话,我军就有可能蒙受不义的污名,不仅如此,这样的举动反而有表露了我方的怯懦之嫌;第三,纵令我军要向牙山的中国军队进攻,也必须要等待朝鲜政府的委托,在朝鲜政府尚未提出委托之前,我方首先必须以武力逼使朝鲜政府屈从我方的旨意,说得露骨一点,首先必须将朝鲜国王置于我们的手掌之中,而贸然采取强硬手段,那就与我国平素所主张的确保朝鲜自主独立的观点大相径庭了,终究无法获得任何人的同情。内阁如此这般的意见,我也觉得颇有道理,无法对此提出异议,但是在此紧迫的关头,也想不出其他的良策,而且此前我已向大鸟公使发出如下的训令:“现在有必要采取断然的措施。不妨使用任何的借口。应开始实际的行动。”大鸟公使选择怎样的借口都是他的自由,说不定他自己已实行了很有自信的方针(7月12日我给大鸟公使发去了电文,恰好在翌日的13日,需要派遣外务省参事官本野一郎去朝鲜,于是我请本野向大鸟公使详尽解释我已发出的电文的旨意,并请他转告大鸟公使,当务之急,就是促成一场日中之间的冲突,为坚决达此目的,可采用任何的手段,一切责任都由我外务大臣来担负,大鸟公使不必有任何顾虑。因此,当时的大鸟公使无疑已有了充分的自信)。因此我表示说,内阁的议论且不加置评,当今除了密切关注今后朝鲜实际情形的发展动向以做出临机应变的措施之外,已无暇来做任何的其他事情。但很多内阁的同僚还是认为处理如此重大的事情依然应该极为慎重,现在姑且电告大鸟公使,要他多加警戒。我觉得在这危急关头,徒费时日空谈清议毫无益处,于是在7月19日,根据内阁同僚的意见,又向大鸟公使发去电文。电文的要旨为:“贵官可采取自认为可行的手段。但是,正如我在此前发出的电文中曾论及的那样,须多加小心,不可滋生出与其他外国之间的纷扰。我认为以我国军队包围王宫和汉城的做法并非上策,望勿贸然作此行动。”但是朝鲜的形势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遵循这一训令且无法更改当初方针的时刻了。就在我发出电文的那一天(即7月19日),大鸟公使已发文禀告我,他已经对朝鲜政府表示,倘若以“保护属邦”的名义长期进驻朝鲜国内的中国军队侵害了朝鲜独立的话,要求朝鲜政府迅速将中国军队逐出国境,并限定朝鲜政府最后于7月22日作出答复,并在公文的最后附言说,倘若朝鲜政府在最后期限不能给予令人满意的答复,本公使就将迫使朝鲜政府趁此机会进行重大改革。公使在7月23日的电文中禀告说,朝鲜政府最后竟然给予了令人十分不满的答复,因而无奈之下断然采取了包围王宫的强行措施。在同一天下午的数次来电中他还禀报说,日朝两军的争斗约在15分钟后结束,现在一切归于平静,本使直接进入王宫时,大院君亲自来迎接,并告知国王已将所有的国政以及改革事业都委任自己担当,尔后万事都会与本使商议。我19日发出的训令果然已成了明日黄花。没过几天,大鸟公使以及大鸟旅团长分别向我禀报了牙山、成欢之战的捷报,如今大鸟公使采用的强硬的外交手段也获得了实效,牙山战捷的结果是汉城附近已经看不到一个中国军队的士兵的身影,朝鲜政府已完全掌握在我帝国政府的手中,这一快报一时传遍了日本国内。另外,欧美各国政府也意识到在日中之间一旦发生了交战的今天,他们也无法轻易置喙、从中干涉了,暂时就取中立态度,此前认为以强迫的手段逼使朝鲜改革是否可行的意见、有关我军首先进攻中国军队的利弊得失等各种议论,此时也淹没在了全国城乡到处飘扬着的太阳旗、庆祝帝国连战连捷的欢呼声中,大家一时都展开了愁眉。
丰岛的海战其实发生在牙山陆战的前几天,但由于海陆通报的便利程度不一,丰岛海战的佳音传到东京时,反而在牙山战捷的喜报之后。不过海战的胜利更加激起了我国民众的喜悦和豪情,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欢呼之声。其原因是我国民众一开始就预料到我国陆军会获得胜利,但许多人对我国海军成败如何抱有相当的担忧和疑惑,因此接到这一意外的捷报时,顿时生发出国家强大的感觉,几乎达到了狂喜的状态。
开始时,我国政府通过驻东京的英国公使向中国政府发出了我国的最后通牒,限其在五日之内作出答复,并表示若在此期间中国向朝鲜增派军队的话,日本政府立即判定这一举动乃是威胁的行为。此时海军大臣西乡曾问我,倘若过了这期限之后,日本舰队遭遇了中国舰队,或是中国确有增派军队的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立即开启战端,在外交上不会有问题吧?我回答说,就外交的顺序而言,不会有任何问题。于是我在7月19日,召见了英国驻我国公使馆临时代办巴柴特,请其将我国的最后通牒转送至英国驻北京公使。丰岛海战发生于7月25日。这场海战是由中国舰队首先对我舰队发动袭击而引发的。[30]胜利归于何方暂且不说,对其是非曲直明白之后,我国就完全不必担心在战时国际公法上会招致任何的指责。然而几乎在接到捷报的同时,还接到了一份报告,使我国官民大吃一惊的是,据说我“浪速”号军舰炮击了一艘挂有英国国旗的运兵船并最后将其击沉了。这里为了弄清我军舰是否真的对中立国的旗帜实行了非法的暴行,有必要叙述一下丰岛海战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