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公使希特罗渥再次建议日俄两国互相交换意见
此后到了今年的2月14日,希特罗渥在外务省访我,话题再度说到了日俄两国展开意见交换对两国均由裨益,我就乘此机会想把话题引到稍微实质性的内容,借以试探对方的反应。我说,到了今天,对于这场战争的结果,我国将不得不向中国提出割让土地的要求,为此,日本政府事先也想了解这与其他第三国有无利害关系,尤其是俄国方面在涉及其利害关系的任何想法都希望能坦诚相告。对此俄国公使回答说,今天日本政府向中国提出割地的要求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俄国欲获取太平洋沿岸自由通道的想法亦非一日,因此,只要如贵国政府以前所声明的那样,能够确保朝鲜的独立,其他方面俄国不会置喙(俄国公使既希望确保朝鲜的独立,又表示希望能使用太平洋沿岸不冻港的说法,彼此之间是相当矛盾的。后来发生三国干涉之际,西公使向俄国外交大臣问起俄国在朝鲜的利害关系的时候,罗巴诺夫公爵回答说,符拉迪沃斯托克近来依靠破冰机械,冬天的航行也不再受影响。他的话语掩盖了想要在朝鲜获得不冻港的真意。而希特罗渥的讲话中泄露了俄国的这一想法,恐怕是他不慎失言吧)。他又借着我的话题说,对于台湾的割地,俄国当然没有异议,但日本欲放弃岛国的地位而向大陆扩张版图的话,这不是一个对日本有利的上策。对此我表示,今天的会谈是想了解涉及俄国的利害关系,至于日本自己的利害得失,我辈自会考虑。他将话题一变,说道,总而言之,若要割取大陆的土地,欧洲各国中有的国家对此抱有异议。对此我回答说,如果真是这样,到那时候再与涉及这一利害关系的国家进行直接的商议,在这里没有进一步商讨的必要,总之,除了有关朝鲜独立的问题之外,俄国政府有没有其他涉及俄国利害关系的问题?他答说,眼下并无特别的问题,但是日后如果日军进而向直隶省一带进攻的话,说不定会因此而严重影响俄中之间的茶叶贸易,茶叶贸易对于一部分俄国人民来说是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希望这一点贵国能事先加以充分的考虑。此后的2月16日,我通过美国公使向中国政府预先申明,媾和谈判的内容除了赔款和朝鲜独立两项之外,还有割地和商议通商条约基本内容,新派来的全权大臣若不具有谈成此事的资格和能力,又将无功而返(这一公函刊载在马关谈判一章上)。这时,我特别派遣林次官去会见俄国公使,告知其该公函的内容,并将这些情况电告给了西公使,请他向俄国政府通报。此后的2月24日,希特罗渥到外务省来访我,取出一纸,说是俄国外交大臣发来的电文,并向我朗读。电文的内容是:“据阁下的电文(指希特罗渥16日将林次官告知的内容发给本国政府的电文)以及西公使的面告,日本政府希望中国派遣具有缔结涉及朝鲜独立、赔款、土地割让以及有关两国将来关系的条约的全权代表。西公使在告知此事的同时,希望勿将此内容泄露给其他强国。如果日本政府公开宣布在名义上和事实上都承认朝鲜独立的话,我国政府将劝告中国政府派遣符合上述条件的全权使节,也会建议其他强国采取与我国相同的方针。我国政府相信,日本在取得了胜利之后还继续无期限的进行战争,并不符合其本身的利益。期望日本政府对于本公函作出尽快的回答并予以电告。”这份公文在意思上稍稍有些模糊不清,当时还无法对其进行推测,但他强调了日本若在名义和实际上都能保证朝鲜的独立,则俄国在其他方面不持异议。总之,我方如此解释,对我是颇为便利的。为确定俄国方面的真实意图,2月27日,又向俄国公使送交了如下的备忘录:“据本月24日俄国公使阁下口头宣读的声明,帝国政府若承认俄国政府所希望的朝鲜独立,则俄国政府将向中国劝告接受日本帝国政府向西公使发送的电文中所记载的媾和基础,并请其他强国也向中国政府发出同样的劝告。获知能得到俄国政府的支持,帝国政府深感欣悦。对于通过俄国公使所发表的这份声明,帝国政府在此也坚定地声明,日本国对于朝鲜国的方针政略没有丝毫的变更,帝国政府将在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承认朝鲜的独立。”
此前俄国政府已经两次向我方提议进行相互间的意见交换,无疑这并不只是一种外交上的客套。倘若我方向其进一步地敞开心扉,将我们的内部商议都向其开示的话,东方将来的局势会出现一个相当有趣的结果呢?还是彼我双方早就会引发利益冲突,以致在当时就产生各种外交纠葛,因此而后悔不已呢?这都是很难知晓的,到了今天再来妄加推测,就犹如事后诸葛亮了。当时我秉持政府的既定方针,尽可能将事态局限在日中两国的范围之内,对于俄国公使,也尽可能避免日后可能遭到质问的言辞。2月14日那天的会谈,如果对方主动提出要商议一些事,那我也会充分利用这样的机会,但从对方只是提出朝鲜独立而并无涉及其他领域的新看法来看,那个时候俄国政府恐怕也未做好自己来带头进行干涉的准备。且不说希特罗渥,连俄国政府也一定觉得这两次会见的结果有隔靴搔痒之憾(三国干涉发生之后,希特罗渥多次向内外人士表示,日本政府一直在排除其他强国的介入,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内部商议,一味独断专行,彼此信息不通,因而招致了许多误解。尤其听说他对我颇多怨言。他所说的就是指这两次的会见。然而正如本文所述,2月14日的会见,其实我更希望能与他进行开诚布公的意见交换,但他未提出任何有实质性的问题。到了后来,俄国得以与德法结成联盟后,其言行立场就与以前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为了为自己进行辩解,不得不借口说是误解等。不过这也不足以深究了)。后来俄国的方针就只是为加强外交的后盾,不断地忙于将兵力集聚在中国海和日本海一带了。到了3月24日,栗野公使将与美国国务卿的私下谈话内容用急电向我禀报,其内容为:“美国国务卿将美国驻圣彼得堡公使的电报大要秘密告知本公使。近来俄国的欲望非常高涨,俄国欲借着目前的外交纠葛将势力扩展到中国,企图占领中国的北部和满洲,反对日本占领上述地区以及朝鲜保护国的地位。已有三万俄军驻扎在中国的北部,其数量有逐渐增多之势。俄国军人屡屡想要改变本国政府对日本友好的态度,终于导致了今天日俄两国在利益上出现了冲突的局面。”我在接到这封电报之前就对俄国的情况甚为担忧,一再电令西公使,要其密切探测俄国的动向。当时俄国政府对西公使所说的话,与希特罗渥此前对我的说的差不多一样,至今仍未能看出有何异样。3月20日,西公使自俄国首都向我电告说:“据俄国外交部亚洲局局长所述,以前中国对俄国政府提出的请求以及俄国政府的回答,其意思都颇为婉转含糊,并不明确。此外,我曾就在中国大陆割地一事探询过新任俄国外交大臣的意见,该大臣回答说,俄国政府的态度目前尚不便透露,但在大陆割地一事恐怕会引起其他强国的抗议。除此之外,根据该大臣说话时的神情以及亚洲局局长的话语来推测,俄国政府的态度还看不出变化的迹象。倘若我们的割地要求不超出台湾以及金州半岛的范围,我相信俄国对此应该不会提出异议。也就是说,俄国目前迫切希望的,是通过谈判迅速恢复和平,结束战争。”此后的4月11日,在西公使给我的电文中也说道:“俄国外交大臣表示,这次日中间若通过谈判达成了永久的和平,但若其条件无法履行,和平有可能再次出现破裂,我们希望不要出现这样的结果。我问他,阁下觉得我国提出的条件苛刻吗?该大臣如此回复说,中国公使表示,在大陆割地是中国最难处理的问题,且赔款的金额也过于巨大。不过,俄国政府对此情况尚未有详细的了解,目前无法表示任何意见。本月9日,本公使与英国驻俄大使面晤时,英国大使表示,对于目前东亚的事件,俄国外交大臣似乎有些感到困惑,日本的要求自然是很合理的,英国政府对此恐怕不会有任何抗议。另外,据本公使近来所获得的消息,俄国陆海军协同委员会近来怀疑,一旦有必要,俄国的陆海军能否阻止日军进入北京?该委员会通过了一项决定,倘若无法在陆上阻止日军,俄法两国的舰队联合起来的话,应该可以在海上阻止日军的进入。本公使认为俄国使用武力干涉的可能性恐怕不大,但为了防止此事的发生,还是应该竭尽全力,不可懈怠。万一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海军还是需要做好准备,这是最关键的。”栗野、西两位公使发来上述电报的时候,李鸿章派来日本的事,已经向全世界公布了,欧洲各国,尤其是俄国非常关注日中之间的谈判进展,当俄国看到了日本最后并无放弃在中国大陆割地的要求时,心中一定怀抱着极为不安的感觉。4月9日,当西公使会晤英国驻俄国大使时,该大使告诉西公使说,对于当下东亚的事件,俄国外交大臣稍稍有些困惑。从这句话中就足可以窥见一些动向了。
在俄国密切注视东方的紧张局势时,它也必须顾及欧洲强国之间的互相关系。因为彼此的利益都互相牵制,就使得其不得不掩饰自己的真正意图。因此在谈到我国割取辽东半岛的障碍时,希特罗渥只是对我说割取该半岛对日本不利,或者说欧洲强国中有的国家对此抱有异议。此外,罗巴诺夫公爵对西公使也是只说欧洲强国中会有障碍,驻俄国的中国公使表示此事甚为困难等,都把这一障碍推向他人,而尽可能不表露自己的本意,而当《马关条约》的内容刚刚公布,俄法就立即结成了同盟,一下子揭下了面具而露出了爪牙。其内情在5月8日西公使发自俄国首都的秘密电文中作了详细的披露。尽管这封信函颇长,我还是将其登录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