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 约翰·缪尔作品与整体主义生态观
约翰·缪尔(John Muir,1838—1914)被称为是美国自然保护的先行者。他是20世纪最早的自然保护作家,超越了同时代作家的视野和高度,以前瞻性的眼光,描写美国的各大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等,贯穿了他自然观与人文观,唤起人们对自然环境的热爱和保护。缪尔的生态主张包括:首先,人类要尊重自然界(包括地球和其他各种生命形式)权利;其次,自然不是为人所有,人类不可以凌驾于自然之上,人类是自然共同体的一部分;最后,人类的创造活动不能破坏自然环境和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人类应该承担保护自然的重任。
缪尔习惯用日记的形式记录山水。他游历美国西部地区,以旅行者的眼光,形成了独特的自然文学著作风格。在他的六十余部日记中,1901年的《我们的国家公园》和1911年的《夏日走过山间》成为集中表达其生态观的文学作品。
(1)反对功利主义和提倡万物平等
人类历史长期积累的高居于自然之上的态度,使得人在处理与自然的关系的时候,常常以一种物尽我用的姿态俯视万物。人以外的自然物都是人类谋取个人幸福和便利的手段。缪尔的笔下,大自然是优雅而友好的,人与自然是平等互助的关系而非掠夺欺凌。“在熊洞上攀登的两天里,我与鹿由此妙趣横生的幸会。……它们离我是那样近,我边欣赏着它们优雅的举止,一边毫不困难的辨别它们所吃的植物,由此所得到的知识和心情要远胜于到这里猎杀它们的人。”[46]
一方面他认为自然是绝对精神的象征,并用神圣的语言去描述自然景象;另一方面,他对人类肆意欺凌自然表达了愤怒和谴责。
“流水从四周所有的山脉聚集于此赶赴盛会,巍峨的岩石正在水的宏大的圣歌中颤抖,水创造出来的音乐也许引来了天堂里的天使。然而,那些看起来有名望甚至是有头脑的人,正把虫子固定在弯曲的金属鱼钩上钓鲑鱼。他们把这称为休闲。要是经常做礼拜的人一边在用来洗礼的圣水器里钓鱼,一边听牧师布道,从而打发那段无趣的时光,这种所谓的休闲也许不是太坏;但是在约塞米蒂神殿里,当上帝正在宣讲他的庄严的山水诗篇时,怎可以安心垂钓,在鱼为生命痛苦做出的挣扎中寻找乐趣呢?”[47]
缪尔这种平等的自然观,不仅表现在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上,也表现在不同种族和不同背景的人类社会内部关系上。缪尔在设想国家公园的理念的时候,希望理想的国家公园的土地上,是纯粹的自然,完全是原生态的自然状态,是野生动物的家园而不是人工驯养的动物的乐土。他甚至排斥印第安人,认为他们野蛮、低下;他们的存在破坏了荒野的和谐。但是他在内华达山的长期跋涉的过程中与印第安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从此缪尔改变了对原住民的偏见,并尊重原住民的生活方式。缪尔的种族观的改变对他后期的整体主义生态观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如果人类之间都有不平等,又如何将关爱的情感倾注于自然界呢?
(2)超验主义色彩的整体主义生态观
“缪尔的贡献在于激起了人类对荒蛮自然的激情,为荒野的意义提供了直率的文学表达”[48]。缪尔的概念中,荒野是指未被开发且未被人类破坏的区域。正如爱默生和梭罗的作品中表达的对荒野的特殊情结,缪尔也以日记形式的文笔表达了自己的整体主义生态观。
缪尔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生态学上的整体主义指的是“整体大于局部之和”,而生态伦理学的整体主义在1948年才由利奥波德提出。缪尔的作品中则大胆的、前瞻的描述出这种“整体性、稳定性和生物群体的美丽”的画卷。缪尔的所有作品的表达了共同的主旨:大自然不仅有满足人类生存、满足审美、净化心灵和恢复元气等方面的工具价值,还具有自我价值,大自然首先是为自己存在的(不是为人类的审美或者掠夺而存在)。他的笔下的自然风景和动植物,往往具有神性,能够传达上帝的意志,传递上帝的力量。
这种具有超验主义色彩的整体主义自然观包括三方面内容:首先,动植物都有自我价值,因此和人一样都是独立主体而非被人类盘剥利用的客体。其次,自然具有灵性和神性;第三,自然和人类是一体的,人与万物是“物我相亲”的关系。
动植物的“自我价值”是这样被他形容的:“道格拉斯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松鼠,它们身上处处焕发着旺盛的生命火花,它们锐利的脚趾会使每棵树都刺痛不已。这种珍贵的小动物身上凝聚了山间充沛的精力和勇气,像阳光般健康,远离疾病的侵扰,人们实在很难将其与疲惫或者疾病联想到一起。看起来它们好像自以为就是这里的主人了,起初它们还试图把牧羊人、羊群和牧羊犬赶走,瞧它们怒目相向、拉长脸的样子,眼睛、牙齿和髭须全都派上用场了,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如果不是模样过于矮小,它们一定会是一群可怕的家伙!”[49]缪尔明确提出自然拥有权力。大自然必须首先为自己而存在。“大自然创造动物和植物的目的,首先是为了这些动植物本身的幸福而创造,而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存在物的幸福而创造其他动植物”,“我们尚未发现任何证据表明,任何一个动植物不是为了它自己,而是为了其他动物被创造出来”[50]。这是对人类中心论思想的有力反拨。
缪尔的整体主义自然观是充满了超验主义的色彩,他笔下的自然具有超灵的力量,能与上帝直接交流,万物(包括人)具有统一的特质。“在远方,我们营地这片树林的东边,矗立着大自然的教堂之一。它是由生气勃发的岩石切割而成,外观几近传统式,高约两千英尺,在树梢和山间的装饰下显得崇高庄严,且仿佛和树林圣殿一样也拥有生命似的,在阳光的洗礼中震颤着,同时,它也有个相似的名字:主教峰。”[51]岩石被赋予了传播上帝使命和信息的功能,具有上帝才有的庄重,具有高耸的教堂的气质。
物我相亲、自然与人一体性的思想也贯穿在缪尔多部作品中。他在《夏日走过山间》中如此描述人与自然万物一体性的关系:“这趟旅行的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大地中每个景观都彼此结合,互相关联……岩石、山峦、溪流、植物、湖泊、草地、森林、花园、小鸟、动物和昆虫,似乎都在呼唤着我们,邀请我们一起学习万物的历史和彼此间的关系。”他把各种植物称作“植物的人们”,动物是“我的有毛的兄弟”。他热衷于歌颂自然的美好,反对人类为了自我利益而丧失了对动植物生命伟力的敬畏之情,在缪尔的《我们的国家公园》中,大多数的鸟儿的歌声“可使整个世界充满亲情。”他批评那些功利主义者对待自然的态度,“牧羊人把杜鹃花称为羊的毒药,而且纳闷为什么造物主要制造这样的植物,加州的牧羊人都急于致富,于是这些可怜的金钱奴隶眼前所见就只有剃下的羊毛,反而看不清或甚至看不到真正的有价值的事物。[52]
(3)促成国家公园的建立
缪尔的自然主张不仅停留在文学表达手段上,他还是一个积极的“建立国家公园”的倡导者。在部分国会议员协助下,缪尔为首的自然保护主义者设立了约塞米蒂国家公园。而当时美国经济发展处于上升阶段,需要大量的自然资源,如何抗击这些功利主义者、保卫国家公园的绿色权益成为缪尔等人的工作重点。1892年,他当选塞拉俱乐部主席。在当时短视的民众的眼中,保护自然环境远远不如商业、伐木和饲养家畜所创造的社会经济效益。经过各种立法、废止、奔走呼告,自然保护的斗争并未取得大家的认可。但是历史证明,他领导的国家公园保护运动,对美国的发展、资源保护起了重要作用,对促进美国的国家公园的设立起了重要引导作用,使得美国成为世界上拥有最多数量国家公园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