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本我”、“自我”与“超我”与深层生态学

6.4.2 “本我”、“自我”与“超我”与深层生态学

伟大的作品在表象文字与故事情节的线索之下进行着深刻的哲学反思。《玛拉与丹恩历险记》以历险为情节,呈现出两个层次的哲学思考:第一个层次是关于“本我”、“自我”和“超我”层面的思考,第二个层次是生态伦理层面的反思。

根据弗洛伊德的学说,“本我”、“自我”和“超我”是完整人格的三个相互作用的层面。“本我”是人类最原始的潜意识,处于人类心灵思考的最浅层,是等同于动物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自我”是“本我”自体发展的过程中与外界媾合的产物,是外在物化自然对人类自体的改变造成的修为的人类表现形式,“自我”属于“本我”与外界之间的调节器,平衡“自我”与外在的关系;人性三重角色中,处于最顶端的是“超我”,是经过个体内省和自我伦理道德束缚后的自我(在个体成长过程中,超我的形成是自我与社会,比如父母、学校等的评价和褒奖惩戒、社会道德标准要求等紧密相关),是社会与环境的内化表现。

从生态伦理学角度来分析的话,“本我”意味着如果能够满足生存需要,自然就可以被践踏在脚下。如果用叔本华的理论来解释,这种不加控制的本能欲望是罪恶之源。消费文化和物质文化导致人的理想、信念的失落和精神的真空状态。人们常常陷入盲目的放纵和发泄,产生虚无和绝望情绪,滋生邪恶现象,导致人的精神危机。这就是在“本我”和自然利益的矛盾面前屈服于“本我”,抛弃自然利益的结果[142]。绝大多数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源都源于人的“本我”欲望压倒一切,在自我利益和生态系统利益冲突面前首选自我保存和满足,是由精神危机导致的自然生态危机。“自我”根据外界环境的要求,来调整“本我”的状态,处理“本我”与外在的矛盾,来形成符合实际的判断和自我调整,使得“本我”在自然规律和社会法则的约束下行事,求得个体与整个自然界的平衡和协调。“超我”如果从生态伦理学的角度来论述的话,是在社会形成正义向上的环境意识的背景下,个人不断克服个人利益的狭隘视角,形成个人利益服从自然利益的自觉行动,个人选择与社会正确的生态伦理互相作用,来限制、压抑“本我”的本能冲动,而按至善原则活动。

这部小说中的“本我”是通过刻画姐弟俩的生存本能和欲望来表现的。在北半球冰雪覆盖、南半球风沙肆虐的自然环境下,人类生存最需要的水是姐弟俩一直在寻找的资源。生存渴望是小说中“本我”的第一层表现。小说的开头描述了在石牢里水极为匮乏的条件下,姐弟俩渴望喝到水。“雨下的少的可怜,甚至根本不下”,“大家都逃离了这里,这里只有被废弃的园子,没有任何的水,也找不到吃的”,“想要活下去,就得一直向北走很远很远。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水和吃的”。在蜥蜴恶龙等的攻击下,“本我”表现为姐弟两个夺命而逃。小说中这种本我的生存欲望的描写非常多,“为了食物,他们相互偷窃、威胁甚至杀戮。”人类的“本我”还表现在对自然毫无怜悯的无尽索取上。作者站在未来时代的人类的角度上,批判了史上人类的自私“本我”:“人们对于该怎么利用土地和水资源真的是毫无节制。人们不在乎自己的行动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杀死动物;他们毒死大海里的鱼;他们砍伐森林,所以一片片曾被森林覆盖的国土最后变成了沙漠,一片荒芜。人们所到之处,到处荒芜。也许人类的脑子出了问题。(现在的)历史学家们认为,这些古代人得到了冰河世纪的惩罚,真是罪有应得。”[143]

“自我”的情节体现在姐弟俩和其他人群如何斗智斗勇,在敌强我弱和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为自己赢得生存的机会。在生存本能的驱动下,玛拉等想尽办法延续生命:“因为水喝的太少,尿很少了,深黄色的,味道太难闻了,但是在这种缺水的环境下,只能喝下。”在恶劣的自然生存条件下,“自我”要负责处理调节生存与现实的冲突,玛拉和弟弟及周围所有具有生存渴望的人都要挣扎着创造存活条件:“去那儿(北方)的路上我们也许就会死掉。此外,到处都是干旱,沙漠化已经开始。很多人向南走,大批的人,犹如昆虫迁徙一般。人们走啊走,直至走到群山中。但是已经没有水和食物了,人们为了抢夺水和食物而打仗。由于长途跋涉而变得衰弱的人就被打死了。”[144]

如果说小说的大部分情节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本我”和“自我”的挣扎,那么结尾就是“超我”的体现。莱辛通过玛拉的语言阐明这样的道理,如果要获得救赎,人类的意识必须要上升到和平、环保的高度:“每一座展馆的展品都是各色武器。而恰恰是这些武器结束了前度文明,这样看来,即使没有冰川时代的到来,文明还是要结束的,战争就是其中的一种手段”[145]。人类的暴行表现为无度的使用武器,也表现在无度的摧残自然。莱辛通过描写大象的尸骨,警告人类破坏自然的结局:“干旱持续的太久了,所以这些巨象死了,如果干旱再继续,人类也要灭亡了”[146]。姐弟两人最终到达绿洲,生活在一个绿色生机的世界中,马拉说:“我再也不带这些武器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刀子、匕首和武器了。”莱辛的故事情节安排是充满了深层次含义的,当玛拉达到了这种思想境界的时候,围绕她的环境变成了“到处都是蓝色,蓝蓝的大海和明媚的天空。蓝天中漂浮着大片的白云”。[147]

本我、自我和超我在《玛拉与丹恩历险记》中的矛盾关系如果上升到生态伦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的话,明显呈现出深层生态学的生态伦理思考的特质:将人从生态环境中心的神坛上赶走,用一种整体和非人类中心的看法来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莱辛在对《玛拉与丹恩历险记》的记者访谈中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在这场本我、自我和超我交织的旅行中,莱辛完成了她的生态伦理思想倾诉:如果破坏了环境,人类挑战的就是自己的生存。只有将人类利益与自然利益结合起来的时候,人类才有真正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