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野草在歌唱》与女性生态主义
女性生态主义关注的两个要点:自然与女性的关系、男性与女性的矛盾,在这本小说中,这两对矛盾关系得到了全面体现。本书中还阐释了另外一种生态女性主义的新视角,女性对女性的排挤与欺压。赫勒指出,“如果我们真正想创造一个生态社会,那么,它不仅是个免除了有毒物质和生态灾难的威胁的社会,它还应该是个免除了压迫的毒害的社会,一个免除了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毒害的社会。它将是一个免除了统治和等级的毒害的,伟大而美丽的绿色世界”[101]。这部小说中,各个不同层面人物对对立阶层的压榨和歧视,形成了女性和男性之间不平等的深层次原因,也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平等,无法通过男女之间的地位平衡来实现,而是需要清除各个对立阶层的不平等。
(1)女性与自然的关系
莱辛在刻画小说人物形象的时候,将女性的心理活动、地位等与自然景象的描写紧密联系,用自然现象来预示女性身上即将发生的故事。不能够适应农场生活的玛丽心情烦躁,这种心情是通过天气的描写揭示的:“天气雨来越热,简直热的不可开交。铁皮屋顶上泻下来的那一股损人精力、耗人元气的热浪,真使她受不了。狗的舌头伸的长长的,口水直滴,弄的地面上积满了一滩滩的水。”[102]
当玛丽从农场暂时抽身出来回城的时候,天气似乎也懂得玛丽的愉悦心情。“这一天的天气是多么美好啊,阵阵的微风是那么清香,阳光是那么明亮。连天空看上去也两样了,从那些知名的建筑物之间望过去,只见天空映衬着洁白的外墙和红色的屋顶,显得那么新鲜洁净。这里的天空不再是那种笼罩在农场上空的死板板的天空,这里也不像农场那样,季节永不变换。这里的天空是碧蓝色的,红白相间的林荫大道,上面笼罩着清晰的蓝天。这里是另一个天地,她的天地。”[103]
玛丽在郁闷的农场生活中,偶尔的心情转晴也要和天气因素、自然因素联系起来。“六月的天气晴朗凉爽,天空里没有一点云……凉爽的空气使她恢复了一部分生命力,是的,她疲倦,但还没到疲倦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她珍惜这几个凉爽的月份,好像这几个月是一块盾牌,可以抵挡那即将到来的热天带来的无聊和沉闷。”[104]这转瞬即逝的凉爽,预示着她与摩西的片刻真情,象征着她的幸福是如此飘渺,如此不可把握。
莱辛在塑造玛丽的形象和心理刻画的时候,自然环境的描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手段。莱辛创作文学作品的时候,未必会有生态女性主义的有意识创造,但是女性和自然的密切关系,使得莱辛的作品将自然环境与女性命运划上了天然的等号。
(2)男性与女性的矛盾
正如众多具有生态女性主义的文学作品中所表现的中心与边缘、本源与衍生的对立一样,《野草在歌唱》中通过玛丽的父亲、丈夫和情人形象的塑造揭示女性被边缘化、客体化的过程。
玛丽人生的第一阶段是在一个以夫权父权为中心的家庭里,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因此父亲蛮横、冷漠。而真正维系这个家庭的是玛丽的母亲,她用关爱子女和坚韧来维护这个家庭的完整。但是这个母亲是不完美的母亲,她也经常歇斯底里的喊叫来发泄无常的情绪。这与小说中处处沧桑的自然是具有高度相似的特质的。母亲的死亡,标志着维系这个家庭的纽带已经折断,玛丽从此与家人互不往来。母亲这种维系家庭的力量在玛丽婚后也得到体现,她竭尽自己婚前积累的财力,装修、改进破旧的婚房、想尽办法帮助丈夫改善经济状况。玛丽与母亲代表着生态女性主义权利主张者所诉求的女性的文化强制力:她们是孕育生命、维系家庭的重要力量。
玛丽的第二阶段人生开始于婚姻。她与迪克两人的婚姻没有感情基础,只是双方都有对家庭的渴望,这种家庭渴望而非坚实的爱情基础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迪克是个贫穷的男子,玛丽将自己以前工作的储蓄拿出来经营她婚后的生活。虽然她用买来的家具和饰品改变了家里的外观,但是丈夫的固执是她所无法改变的。迪克经常有突如其来、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养蜜蜂、养猪、开店等。但是由于他缺乏对生意的研究,没有良策,最终导致所有的生意都以失败告终。甚至玛丽想要孩子的想法,都因为他的反对而作罢。对浴缸、天花板这样的小要求,丈夫也都回绝。在丈夫面前,玛丽的人生是不能自主的。“他们的婚姻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彼此之间缺乏真正的了解,可是他习惯了任何婚姻生活中都常有的那种双重寂寞。”[105]面对着永远不能实现的各种愿望,玛丽是无法从婚姻中获取满足感的,因此失望、沮丧、打骂哭闹也就不足为怪。玛丽的性格被婚姻渐渐扭曲。
与丈夫不幸的婚姻引发了玛丽人生的第三段征程:与黑人佣工摩西的暧昧关系。虽然此前玛丽是有鲜明的种族立场的,但是在丈夫冷暴力的婚姻中,她意外的得到了黑人摩西的真心呵护,摩西打破了男权至高无上的传统,但是两人的感情被种族这座高墙隔开,悲剧结局就成为故事情节冲突的必然的解决方式。在奸情被意外揭开后,玛丽马上与摩西划清界限,侮辱摩西,最后导致摩西将她杀死。玛丽在与摩西相处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强烈的内心冲突:忠诚与背叛、白人与黑人、温情与残暴。
在这场女人追求女性正常权力的人生战争中,玛丽无法摆脱被边缘化的厄运,作者以死亡的手法,来完结了这场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纠结。
(3)女性对女性的排挤与欺压
玛丽一方面是农场潦倒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她也是施加种族歧视的施害人,对黑人女性充满了歧视和仇恨。“她厌恶她们裸露的穿着,她们那带有厚颜无耻和淫荡意味的嘁嘁喳喳的声音,也使她极其厌恶。尤其使她厌恶的是她们哺乳的时候,两只乳房就那样挂着,什么人都看得见。”[106]即使是她开店、面临着黑人的惠顾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机的时候,她也压制不住对黑人的鄙视,用土话狠狠的让她们快点挑选,于是黑人顾客便灰溜溜的离开了,她们看出玛丽的讨厌之情,购物乐趣完全被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