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 羚羊:技术异化的代表

6.5.2 羚羊:技术异化的代表

这部小说的情节是荒谬而丑恶的,阿特伍德选择了一种极致夸张的丑陋方式描写了人类改变自然本来面目所导致的毁灭性后果,这种文学创作方式和罗丹的艺术创作途径不谋而合:罗丹认为,选择丑的对象来表现生活,往往要比美的刻画雕塑更能表现事物的本来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众多作家从破坏自然造成的后果的角度来表达自己的生态伦理理念的原因。阿特伍德选择了从文化堕落、人性堕落带来的恶果的角度来撰写小说,强烈谴责生物工程和基因工程走向功利化带来的毁灭。

技术的异化主题在小说中有多重体现,多处情节体现了工具理性对人性的冲击。这首先体现在人类对自然本来面目的随意摧毁,在高度发达的科技面前,生物形式和性状是可以随意制造的。灾难发生前,生物科技和基因工程控制着人类社会,科学家的研究是完全背离了自然发展的规律。他们培养出没有脑袋,没有眼睛嘴巴的肉食鸡:只有一根可以往里面倾倒营养饲料的进食管,是一种去掉了所有与消化和吸收无关功能的肉食鸡。鸡的四周伸出20根肉质粗管,每根管子末端在两周时间内就能长出一大块鸡胸脯肉或鸡腿肉。科学家们用基因科技培养出来的狼犬兽极其凶恶却永远显示出友好的神态,见了人尾巴摇个不停讨好,可是人将手伸出去拍拍它,它却将人的手一口咬下。基因科学家合成了器官猪来培植人体组织器官。这种基因工程演化到的令人发指的地步就是用基因来制造人类,这些人工造出的人类,“可以具有任何体貌、心智或精神上的特征,供顾客挑选,他们不仅美丽,而且温顺,他们只吃树叶、草、根以及一两种浆果,他们永远也不必修建房屋、制造工具和武器,连衣服都不需要;他们可以将自己的粪便回收利用;他们定期发情,像大多数哺乳动物那样”[148]。这种无度发展科技潜能的做法的最后致命一击是来自于一位叫“秧鸡”的科学狂人。为了能赚到大钱,秧鸡试图制造一种致命病毒,期望通过传播病毒并推销疫苗来发财。他把剧毒放在所有人都食用的维生素里,自己却意外死亡。除了注射过疫苗的雪人和器官猪以及狼犬兽,所有其他的物种都灭绝了。秧鸡代表的就是以科学强力来改变世界的人类,表达是作者对于工具理性无限膨胀的担忧。

在技术失控的局面面前,个别人的理性反抗是无果的,雪人吉米的妈妈代表了对无度技术发展的反抗派人士。她对丈夫从事的各种实验表达不满,认为这些都是不道德的,违背了人的自然进化和发展规律,因此都是应该被上天报应的。“(科学家们)干预生命生成的基本原理,这是有违道德的”,“这个科学大院是道德的下水道”,但是这种呼声是微弱的,她与丈夫婚姻的决裂也无法阻挡疯狂的科学家们对科学成果和金钱的追求的脚步。尤为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摧毁人类的科学狂人“秧鸡”的父亲是为了阻止生物公司的罪恶而丧命的。他父亲知道了生物公司意欲制造病毒并且出售疫苗来发横财的想法时,刚欲揭发真相,却被谋害。在社会大环境丧失理性的背景下,个别人的反抗是无力的。

技术的性质本来是作为人类摆脱自然赋予人的生理弱势而改变世界的工具,但是现代技术越来越深入发展,不断的改变和支配人类固有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传统。《羚羊与秧鸡》表达了社会上广泛存在的一种焦虑,面对着愈发先进的科技,这种科技发展需要一种配套的人文价值观,使得科技的发展维持在一定的界限内,否则其后果难以预料。阿特伍德曾担心,人们对于科技发展的把握犹如两岁的孩子面对着电动割草机一样无措。问题的解决不在于科技的本质,而在于如何把握科技和社会的和谐相处,如何不让科技发展的高度超过了道德边界、打破责任的束缚。有人认为阿特伍德是一个极端主义者,在夸大技术的反作用力。阿特伍德评价道:“请不要误以为《羚羊和秧鸡》是反科学的。科学是一种认知的方式,也是一种工具,正如所有其他的认知工具和方式。它可以被用来作恶。它也可以被收买和出售,人们常常这样做,但是科学本身并无害处,正如电那样,它是中性的”[149]。作者在结尾设计了开放式的结局,让读者按照自己的理性程度去设计故事的走向,在文明的废墟面前,吉米发现了另外三个幸存者,“他们会和谐相处吗?”作者实质上在质问,人类在废墟上重建文明的时候,该以什么样的生态观来面对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