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红柯《吹牛》

一、解读红柯《吹牛》

初读短篇小说《吹牛》(原载于《时代文学》1999年第1期)时,注意力被吸引在以下细节上:马杰龙和他的朋友在醉眼蒙眬之时出现的幻视,比如醉态中以酒瓶对准太阳,酒瓶肯定上下左右晃动,平视的刹那,在他们眼前便出现了穿红兜兜的“太阳”,也就是马杰龙的女人。还有在酒精作用之下意识的自由流动,体现为接近“呓语”似的对谈,比如从牛跳跃到马杰龙那桩颇为意外的婚姻,等等。没有铺垫,没有渲染,自然地进入一种幻觉状态。叙事视角在现实与幻觉之间自如地切换,这也是红柯小说叙事手法上一个基本特点。

再读这篇就阅读接受方面似乎没有任何阻隔的作品时,觉出有两个难点。

其一是马杰龙和他那位擅长吹牛的朋友的身份。马杰龙虽有一个汉语姓名,依其生活习俗、言语方式等,大约可以确定他并非汉人,而是新疆的少数民族。马杰龙的朋友身份则稍模糊些,可他一定也是一个真正的草原男人,而且比起偏僻牧场中生活的人,见过一些世面,其行踪最远曾到过乌鲁木齐。这种带有考据性的猜测并不是琐屑无谓的,不了解、不确定他们的身份,很可能要忽略掉只有草原人天性中才有的那种的乐观心态。

其二是吹牛。“吹牛”是作品题目,也是作者着重描写的细节——马杰龙和他的朋友都喜欢吹牛,“……海阔天空无边无际。牧场到底偏僻,吹起牛来马杰龙总是甘拜下风。马杰龙喜欢他吹牛,牧场的人都喜欢他吹”,这是草原男人生活中有趣的调剂方式。这次吹牛与以往的吹牛有一些不同,以往的吹牛更多的是取乐成分,此次吹牛有非同平常之处,这便是释愁解闷。所以愁闷者,是马杰龙把二百头牛卖给了奎屯一家食品厂,当他担心牛要饿坏了时,食品厂已将牛全部宰杀了。于是马杰龙愤怒了:“我问他们杀牛干什么,牛跟你们有仇吗?”于是马杰龙愁闷了,他主动请求朋友来吹牛,而他的朋友也果决地从一场正在进行的酒局中撤离,打马前来吹牛。这是一位真正的朋友,他了解他的朋友在此时正需要他。在吹牛过程中,马杰龙流了眼泪,显露了草原男人的内心世界。在这一世界中,装着阔大的草原和牛群,这和他们的生命已经形成了一种难以割舍的关系。也是在吹牛过程中,马杰龙将女人点起牛粪的轰轰声幻听为牛的叫声,果断地“抹一下脸,泪水就不见了”,毕竟他还有自己的牛、自己牛一样饱满的女人,以及这一片长满碧草鲜花的草原。

吹牛的结局是马杰龙和他的朋友各自心照不宣所预想达成的,而且一定要达成:马杰龙说,我的牛回来了;他的朋友说,我的牛也回来了。这一结局由两个男人以像牛一样互撞犄角的游戏完成。

概而言之,这篇作品所描述的本义,即:草原男人天性中有一种乐观倾向,这使得他们能够化解或超越无论何种小烦恼或大苦痛,让生活本身源源不断地滋生出积极的、肯定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