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的“三王”小说
阿城的“三王”,均为中篇:《棋王》,发表于1984年;《树王》和《孩子王》,发表于1985年。这三部小说给阿城带来了持久的声誉,也为新时期文学打开了一扇窗户。那个时候,除了老作家汪曾祺出手不凡,小说中既有玄异,又不离现实,第二个如此写作的大概就是阿城了。
如今重读这三部小说,发现颇有意思的规律或现象:一部比一部写得好,即,《树王》比《棋王》写得好,《孩子王》比《树王》写得好,而到了《孩子王》,阿城的艺术好像到了顶点,开始下滑,最后写不下去,终止小说创作,去写那些零零碎碎的《闲话闲说》了。
《棋王》有相当造作的成分,有故弄玄虚的因素,比如结尾部分,写“棋王”王一生下棋,数千人观战,这个场面描写,显见得是为了起衬托效果,煽情的痕迹未免太明显了。最后,出现那个老者,说出什么“中华棋道”之类神神道道的话语,云里雾里,反而见出其浅显。如果把《棋王》与茨威格《象棋的故事》简单做一个比较,即可显出优劣来:茨威格笔下那个被囚禁起来的人,把自己的另一半当作敌手,棋下得惊心动魄,最后导致神经错乱,那种艺术效果要比外在的“数千人观战”,更其打动人心。
《树王》相对来说要平实一点,这个所谓平实,是因为外在风景及风物描写,某种程度上掩饰了内在的不足。其实,在内容上《树王》与《棋王》差不多,甚至比前者更玄虚:肖疙瘩保护“树王”,不让别人砍,这很平常。当“树王”被人强行砍伐之后,此人竟因此而致病,最后死掉了。死掉倒也罢了,坟墓上又长出一片草,生白花,据说,这草是药,能医枪伤。这个描写,简直就是从古代传奇小说里挪用过来的。
《孩子王》确为极平实的小说,它的故事简单,描写质朴:一个知青,被临时抽调到村庄小学里教书,不懂教学方法,然而能带动学生兴趣,颇受欢迎。一部字典,那时是很稀罕的工具书,最后给了一个勤奋的学生。没有过火的描写,也没有煽情的细节,农村孩子朴实又聪明的品格,处处显露出来。在看似淡然的文字中,农村艰辛生活的压力下,村民超常的忍耐性格,也渐渐地感动了阅读者的心灵。
从阿城的这三部作品,或许还能总结出一个创作上的特点:空灵或玄虚,有时好写;写实,反而存在难度。这可真是画“鬼”容易画人难。